第 6 章 “你在給裴遊魚準備嫁妝?……(2 / 2)

長尾雀疑惑地看著眼前高大的男人,放下儲物袋,“咕咕”叫了幾聲,似乎在詢問什麼。

元璿是明生的師父,長尾雀認得元璿,故對他一點兒防備也沒有。

元璿從儲物袋中拿走圖畫,凝視半晌,指尖凝起幽藍色的火焰。

圖畫被點燃,幽藍色的光芒逐漸吞噬整張紙,紙張化為點點熒光消散在空中。

元璿將儲物袋重新係回長尾雀腿上,重新擺了個傳送陣,身影消失在裴遊魚院內。

元璿來到鄔念青書房時,鄔念青還沒睡,他正在整理《臨淵訣》。

《臨淵訣》是一位上古人族大能留下的劍書,流傳過程中缺失了大部分,隻剩下前三卷,後八卷流落在各個秘境。

因《臨淵訣》修煉難度極高,所以即便它是本不可多得的寶書,也沒有多少人願意花費巨額的精力與財力搜集殘卷。

近百年來,隻有尋仙界崔家一直在尋找此書。

崔家尋書,主要是為了崔子越。崔子越是崔氏少主,不及百歲已進入本境,並已將《臨淵訣》修練到了第三卷,是修仙界少年一輩中的佼佼者,與不周界明生、桃都裴驪珠、青雲雲朝月並稱為“道一羲光”。他們都曾在道一學宮學習,並在那裡展露少年的灼灼光芒。

元璿站在門口,心裡想到了之前的一個傳言。

鄔念青與崔家家主崔然是至交,兩人有意結為兒女親家。

鄔念青看到了元璿,但無暇顧及他,因為修補工作進行到了最重要的環節。

他緩緩抬手,一束靈力快速包裹住枯葉般的半張殘頁,殘頁在柔和的光芒中劇烈顫動,“嘭”的一聲崩裂開來,化為指甲蓋大小的點點碎片,散落在底下的羅盤上,驟然間失去所有光芒。

鄔念青又取出幾張殘頁,不斷重複方才的動作。

室內的光線在不知不覺中暗下來,牆角的陰影裡爬出百餘隻身著牛皮甲的雙頭耄耋鬼,耄耋鬼嘶啞的怒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令人窒息的威壓如潮水般蔓延。煙霧從羅盤上升起,黑紫夾雜,中有絲絲銀光,不過一眨眼功夫,那雜色煙氣便化為臥嬰狀烏雲。

“轟隆”一聲巨響,孩兒臂粗的閃電劈空而下,朝著鄔念青的方向飛去。

鄔念青後退一步,避過欲奪他性命的閃電,用破木劍在地上滑了一個金圈,金圈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凡是碰到金圈的雙頭鬼都被牢牢困住,再也動彈不得。

老者嘶啞的怒吼變為女人的悲鳴,鬼船從烏雲中飄出,神情懨懨的婦人撐著篙淺吟低唱,聲音柔婉悲戚,卻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味道,引著聽者回憶最痛苦的記憶。

鄔念青撕開一張符咒,蓊鬱的大樹拔地而起,灰撲撲的鳥雀歡快立在枝頭,唧唧喳喳地鳴叫著,清脆悅耳的鳥鳴聲蓋過婦人的悲鳴,勃勃生氣驅散了滿屋的絕望之音。一片翠綠的葉片迅速飛向婦人額心,婦人來不及躲閃,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青紫色臥嬰似被鳥鳴吵醒,揉了揉眼,四處張望,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來哄他,便張嘴嚎啕大哭,淚珠化為禾麻菽麥,滾落到婦人身上。

婦人悲婉的麵龐變得猙獰,乾癟的腹部逐漸膨脹,她抱著肚子厲聲尖叫,血淚順著麵頰留下,從破木舟的縫隙中滲下,遞到一隻雙頭耄耋鬼的鎧甲上。

那隻雙頭耄耋鬼緩緩抬頭。

一滴黑紅色的淚水落入渾濁的眼中。

血色在黝黑的瞳仁中蔓延。

本來安靜下來的雙頭耄耋鬼倏地發出痛苦嘶鳴。

悲鳴響徹雲霄,而鄔念青絲毫不受影響,他將靈力注入劍尖,破木劍一掃,柔和金光自劍尖一躍而起,分為三縷,一縷纏住雙頭耄耋鬼,一縷幫住婦人,還有一縷將漂浮在空中的臥嬰扯下,牢牢鉗製在劍上,強行把它積壓成一團黑紫光球。

他們顫抖著試圖逃離,然而終被三道金符鎮壓。

鄔念青將破木劍插回劍鞘。

老者的嘶吼聲、女人的尖叫聲、嬰孩的啼哭聲逐漸停歇。

三隻妖鬼相互依偎著,於靜默中等待死亡。

然而鄔念青並沒有急著殺死他們。

他緩緩闔上眼,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花紋繁複的鈴鐺在他的左手邊出現。

他左手搖鈴,右手輕撫過三道金符,金符化為溫和的七色光,將三隻妖鬼籠罩其中。

鳥雀、螻蛄、溪流的純淨的細微聲音響起。

清淨微妙,聞者歡喜。

青年眉宇溫靜寧和,闔目搖鈴,伴著鈴聲與萬千細碎的聲音,緩緩地吟唱安魂咒。

妖鬼一生的記憶隨著鈴聲緩緩飄出,痛苦的、歡樂的、無奈的記憶各有各的色彩,幻光在空中彙合成虛無縹緲的虹。虹的顏色越來越淡,最後消失在空中,隻留下一地落花。

歡喜的記憶帶來留戀,痛苦的記憶帶來不甘,無論哪一種都會帶來執念,將妖鬼束縛在煙火人間,人間的火光化為烈火,煎灼五臟六腑,將它們煎熟了、煎焦了、焦得烏黑化為炭渣。

隻有當一生或悲或喜的記憶儘數消散,執念才能隨之散去。

尋常修士戰勝妖鬼,往往會選擇將妖鬼直接斬殺,從來不會設法引渡妖鬼。

畢竟妖鬼的苦痛,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何必大費周章,給予妖鬼死前轉瞬即逝的歡愉?

雙頭鬼、臥嬰、婦人愣愣地站在一塊兒,忽然雙手合十,向著鄔念青遙遙一拜。

鄔念青亦雙手合十,對三人回禮。

動作間,耳下殷紅的水滴墜子微微晃動。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空中,輕紗似的黑霧退去,屋內的光線重又亮起來。

鄔念青將鈴鐺擱在書桌上,用靈力將殘頁碎片重新拚接起來,夾入封皮破舊的《臨淵訣》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頭,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道:“讓師兄久等了,師兄要喝茶嗎?”

元璿搖了搖頭,道:“你在給裴遊魚準備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