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由裴遊魚主導的契約完成了。
在契約完成的那一刻,鄔念青與元璿一齊回過神來。
鄔念青的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
奢麗精巧的花簪。
紅豔豔的口脂。
琥珀色的澄澈酒液。
仙鶴展翅形的酒盞。
圓潤的白玉酒壺。
麵頰緋紅的裴遊魚。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濕漉漉的請帖上。
酒水暈濕了請帖,請帖上的字跡化開,散發出微苦的墨香,除了墨香以外,空氣中還有一股奇異的花香。
月皎送萊請帖時,他仔細檢查過了,錦緞製成的請帖一點異常都沒有。
乾的請帖沒有異常,濕的請帖就未必了。
鄔念青眸色微沉,腦海中迅速複盤裴遊魚方才的動作。
最終,他緩緩抬手,在酒盞裡加滿酒,同時將請帖團成一團塞入酒壺中。
澄澈的酒液沒過錦緞,藕荷色錦緞的顏色逐漸加深,奇異濃香從酒壺中飄出。
這種香味很像朝食花的味道,但比朝食花的味道更冷一點。
是引魂草的氣味。
原來是這樣。
鄔念青輕笑一聲,長指掐著裴遊魚的下頜,迫使她轉過頭,語調中帶著幾分感慨:
“小看你了。”
“引魂草有迷魂的作用,遇水生效,把引魂草泡在墨水中,再用墨水在錦緞上寫字,墨水乾了以後,引魂草的香氣消失,因此即便我仔細檢查了錦緞,也查不出任何異常。”
“你故意邀我來喝酒,一方麵,我覺得你不會蠢到故技重施,另一方麵,我又怕你利用這一點,反其道而行之。席間,我的注意力放在酒盞、酒杯、酒液之上,放在你異常的一舉一動上,待你喝醉了,我才稍稍放鬆警惕。”
“其實那時你沒有喝醉,而是催-情散發作了,對嗎?”
“其後,你打翻酒盞,讓酒水暈濕錦緞,錦緞上散發出引魂草的香氣。此時你故意撩撥我,引著我發現你身上的異常。”
“催-情散的香氣與引魂草相似,我自然而然認為,亭子裡的香氣就是催-情散的味道。”
“催-情散是助興之物,本身就有迷惑神誌的作用,所以當我感到身體有異樣時,不會多想,也不會做出什麼反應。”
“最後,引魂草與催-情散一齊發揮作用,你利用攝魂術控製衡月仙尊與我,讓我們自願與你定下契約。”
“環環相扣。”
“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阿魚竟變得這麼厲害了?”
他鬆開裴遊魚的下頜,第一次以平等的、審視的目光打量她。
裴遊魚從他懷中鑽出,坐直了身子,微笑道:“我是您教出來的弟子。”
鄔念青微愣。
裴遊魚不再搭理鄔念青,用靈力壓下身體的燥熱,伸出帶有契約印的胳膊,對著鄔念青與元璿晃了晃,道:
“師尊與師伯記得遵守契約內容。”
“師尊與師伯沒有子嗣,如果你們違反命約,被天雷劈死,恐怕會無人收屍、曝屍荒野,若運氣再差點,也許你們會被路過的修士煉化,成為契約妖鬼,被迫滯留人間,受人奴役驅使直至耗儘最後一絲力量。”
說罷,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冷酒,舉起酒盞,一飲而儘。
冰涼的酒液使裴遊魚清醒了一點兒,她微喘著起身,搖搖晃晃向外走去。
鄔念青勾住了她的裙擺。
“你覺得你能離開這個亭子嗎?”
“這類藥物的威力,想必你很熟悉,以你的修為是壓製不了多久的。”
裴遊魚的步子頓住了。
鄔念青確實給她喂過一些藥物,但不是催-情散。
是比催-情散更惡劣的東西。
托鄔念青的福,現在她對這類藥物很熟悉。
裴遊魚彎了彎唇,抬起霧氣氤氳的水眸,軟綿綿的目光落在鄔念青身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青年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與師兄也中了藥。”
“如果你求我,我可以帶你回穉桑樓,隻有我們一人。”
“如果你不想求我,那就隻能留在亭子裡了……”
“其實您有一點沒想到。”
裴遊魚忽然開口。
鄔念青疑惑地看向她。
粉色的靈力從少女袖中飛出,迅速割斷被他握住的裙擺。
下一秒,少女雙腿化尾,縱身跳入湖中。
寒冷的湖水瞬間包裹住全身,骨頭裡藏的燥熱逐漸平息,軟綿綿的手腳恢複力氣,裴遊魚甩了甩尾巴,迅速下潛,向著岸邊遊去。
深底烏黑一片,湖水冰冷刺骨,對於其他人來說,這裡或許會是恐怖的死亡之所,然而對於裴遊魚來說,這裡是生命的源頭。
水中是她的主場。
這就是她邀鄔念青與元璿來湖心亭的原因。
吃酒在哪裡都可以吃,為什麼偏要在湖心亭呢?
自然是因為對她有利。
她早已吃過迷魂草的解藥,如今被寒冷的湖水一衝,催-情散的藥效也被完全壓製,吸入大量迷魂草香味的鄔念青與元璿,即便追上來,也在她身上討不了好。
想起元璿,濃重的疑惑浮山裴遊魚心頭。
方才使用攝魂術時,其實她隻控製住了鄔念青。
元璿沒有被她控製。
他在神智清醒的情況下,答應讓自己的情-人嫁給崔子越。
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