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總歸是當過官管過幾年事,在官場裡泡著,讀過那麼多邸報,隨手寫來就是十餘年的功力。
還好卷麵夠臟,字跡夠亂,行文隨意,不會叫人覺得他很有才華,萬幸,萬幸,若他再寫得激越點,興許真的會出事。有些東西你當大臣的時候要斟酌著寫,當學生的時候那是萬萬不能碰。
林如海受教,躬身向先生作揖:“是、學生文筆稚嫩,讓大人見笑了。”
叮囑完此事,蘇大學士又問他:“你婚配之事,父母可有安排。”
昨晚蘇哲提過一茬,所以今日林如海應對的很沉著,不卑不亢,半點瞧不出破綻:“學生陋質,家中已有章程,讓先生操勞了。”
老先生聽林如海如此自然的說家中已有安排,頓時鬆一口氣,也有些許遺憾,微微頷首:“如此便好。”
這麼一來,他若是去回絕好友,也有理有據,林家已經打算好兒子親事,黃家應該不會再動念頭。
黃大人看著勢大,豈知將來如何?
況且若林如海真成了黃家女婿,今後就算是林如海自己有本事,外人定要多言,林如海依仗裙帶關係上位。
林如海資質不差,將來必然能乾乾淨淨取仕中舉,不必攀附黃家。
蘇學士又提點幾句,要林如海回去練一練字,再沒說要他此番在京中多多表現的話語。
林如海猜的八、九不離十,肯定是那篇破文章引起了黃尚書注意,連先生都不讓他出風頭了,他不好生玩樂一番,豈不是對不住先生的苦心?
林如海悶悶離開,隻願這一件事情到此為止,京中這麼多才俊,他是個無名小卒。
黃尚書的青眼,趕緊移到彆處吧!
林如海才從學士書房出來,常安就巴巴過來了。
“大爺,蘇大學士可是叮囑您好生進學,大爺莫要嫌小的多嘴,玩了這麼久,也該收一收心。”
還是學士管得住大爺啊!
常安心底欣慰。
看大爺的麵色,多半是被先時訓斥過,希望大爺能吃一塹長一智,不要再在學堂上打盹,讓彆地的舉子看見,可不是丟江南的臉麵?
林如海黑著臉往回走,常安小心翼翼把剛剛收到拜帖奉上,林如海看看帖子內容,苦大仇深的臉上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又把帖子塞給常安。
林如海:“常安,你可猜錯了,夫子讓我收斂鋒芒……多多玩樂。”
隨即指著隔壁:“把帖子給蘇兄送去。”
常安無語,眼看著蘇哲接了帖子,兩人要人駕車,結伴出門。
今日林如海和蘇哲又是一輛馬車同乘,當下天又冷了幾分,車廂中不覺得太悶。
蘇哲端詳著手頭精致的燙金雲紋拜帖:“我才知那人竟是國公府一品的侯爵,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如海失笑:“沒見哪家一品將軍會親自領著下人當街揍人,蘇兄看不出來,實屬尋常。”
也是賈赦沒有自報家門,不然京城中又要有笑料了。
蘇哲用扇柄敲他手臂,假裝正經:“咳、那是當朝一品大員,林兄慎言。”
其實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馬車走了半個來時辰,最後在一處園子外停下,林如海抬頭一看,正是烏掌櫃書肆隔壁的小花園。
賈赦見他們馬車過來,親自來迎,笑眯眯的,一臉和氣:“我遣人去問了多次,二位皆有要事,若不當麵答謝,在下心中難安。”
幾人入園內去,一路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紅楓、秋菊,相映成趣,賈赦熱心給二人引薦賈敬和賈政,林如海和蘇哲自報來曆,方才落座。
賈敬和賈政在讀書一事上卻比賈赦鑽研更深,如賈敬者,身有爵位,而後還能中進士,若不是他最後沉迷丹藥修仙,寧國府興許不會垮得這般快。
至於賈政通幾分文墨,若是真去科舉,中個秀才尚且能夠,至於能不能過鄉試,還看當年考官評卷如何。
互相見禮後,林如海半點不生分,直接問賈赦:“不知將軍與禮部黃大人,交情如何?”
聽他如此發問,林如海敏銳注意到,賈赦、賈敬和賈政皆麵色有變,空氣凝重起來。
賈赦繃著臉,不至失態,搖頭而笑:“這可不巧,不甚相熟。”
賈赦和他們誠心相交,但賈敬和賈政,顯然是被請來作陪的,勉力聊上幾句,蘇哲和林如海都不願飲酒,更是熱鬨不起來,好容易應付過一回吃喝散去。
回程之時,蘇哲不免要說林如海幾句:“難得遇到貴人,我還以為你會熱絡些,他們這樣勳貴人家,人脈廣闊,多問幾句,也好看看京中局勢,你卻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開始氣氛還成,自林如海打頭就問黃尚書,賈府那幾位便有些微妙。
席麵上賈赦和賈敬身上都有品階,此番宴請旁人看了都要說一句禮賢下士。
林如海平日裡文文靜靜,今日怎麼比自己還不著調?
林如海卻沒什麼所謂,反正也不見他們真生氣。
轄製勳貴的是黃尚書一派的清流黨,又不是他。
林如海無所謂道:“等我高中之時,京中局勢不知翻了幾翻,現下問過也無用,何必多次一舉。”
蘇哲無奈,搖搖扇子:“嗬!你倒是豁達。”
看林如海油鹽不進的模樣,蘇哲又想起今日老頭子說的事,索性拆穿林如海的謊言。
蘇哲:“我聽老頭子說,你家中對婚事已經安排上了,不知是哪一家?你也知道,我母親最愛做媒,江南排得上號的人家,多半是她說和的。”
林如海不答,蘇哲臉上頗有幾分得意,湊到林如海眼前:
“就知你在說謊,黃家那樣一樁好婚事,你竟不想要?”
蘇哲將醉時的話又說一回:“莫誆我,瞧你模樣,就是有意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