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手裡捧著茶盞,麵上神色看起來無礙,心裡卻波瀾不定,對著蘇家太太一張笑臉,自謙道:“封君能看中犬子,是犬子的福氣。”
林家太太更是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嗔怪道:“我那孩子也是,悶聲不響的,竟然沒跟我們做父母的提過,不知是哪家公府的娘子?”
蘇家太太見林老爺和林太太臉上露出些許不自在,仍舊把笑容掛在臉上。
“若我說那一家,想必兩位也是聽過的,她姑娘必定錯不了,詩書文墨,管家理事,樣樣都成,模樣更是出挑。”
“府上公子一到京城,好巧不巧,就幫一品將軍解了難處,不然那府裡怎麼會想到往江南尋親,正是千裡姻緣,跑不掉的!”
蘇家太太便將榮國府那邊如何看中林如海一事說了,隻等林家的意見。
榮國公府上林家也有所耳聞,後麵賈府一門兩個公府,又和保齡侯家聯姻,和當年林家顯貴之時不相上下。
人家越好,林家二老反而心裡有些不踏實,這樣的好人家,何不在京中議親?
林老爺萬萬沒想到,有一日會自己因為這樣的事情發愁,送走蘇家太太,與妻子私下道:“聽著是好,怎麼就看上我兒了,婚事越好,我心裡反而不踏實。”
林家太太倒是覺著自家兒子配得上,捏著帕子笑道:“我看是一門好親,史家根基深厚,榮國府那一位雖說早年守寡,維持偌大家業,必然是個能耐的,虎父無犬子,教出來的姑娘肯定不錯。”
但想著想著,林太太也有點發愁:“公府姑娘,嬌生慣養,氣性太大,今後萬一夫妻不睦,不是結親,反而結仇。你看那蘇家太太舌燦蓮花,她自己挑的媳婦還不成,人私下裡都說,蘇家那位爺,很看不上……”
蘇家太太在江南說了好幾門好親,原先給自家兒子挑媳婦的時候,那叫一個千挑萬選,好在蘇哲也爭氣,年紀輕輕就舉人在身。
就是旁人看著樣樣都好的親事,背裡卻又不少風言風語,似乎是蘇家大爺很不喜歡家中定的這門親,夫妻之間不太好。
蘇家太太說的好話,林如海母親隻敢信一半,隻敢姑娘家門第,竟像是他們拿著兒子的婚事去換前程一樣。
他們林家又不是有什麼十個八個孩子,靠著聯姻光耀門楣,有這種心思,還不如指望兒子在官場上有所建樹。
林老爺思索半日,他心底倒是想結這門親,但是不知道兒子的脾性,於是對妻子道:
“既是婚姻大事,你明日去問一問兒子,要是我們自己拿主意,將來他心裡不滿,反生了嫌隙。”
兒女婚事都是父母定的,他們這樣去問,將來若有什麼,傳出去旁人興許會說嘴。
林家太太有些猶豫:“這樣好嗎?”
林老爺見她這時候反而打退堂鼓沒了主意,又道:“讓你問,你就去問,你沒察覺,咱們兒子,越來越有主意了。”
於是第二日,林家太太也顧不得天熱,早早就從家中出門,乘著馬車往書院去。
林如海見母親大熱天過來,唯恐她中暑,分明前兒才說這幾日不過來,現在巴巴來了,臉上又是不藏事的模樣。
林如海還以為是不是父親身子不妥,轉念一想,若是父親病了,早該派家丁來傳訊。
於是按捺著疑惑,問母親:“天這麼熱,母親怎麼又來了?”
林家太太也不拐彎抹角,邊用蒲扇扇著風,一手擦擦額角的汗珠,對兒子道:
“京中有戶人家來問親,這是你的大事,我和你父親的意思,親自問一問你。”
“是……是哪家?”
林如海一時慌了神,京中的人家。
黃家、還有賈家都是京中人家,這回來的是誰?
林家太太歎口氣,又道:“這戶人家你見過。”
看母親發愁的模樣,林如海更摸不著底。
黃尚書和榮國府他都見過,母親還是沒說清楚。
林太太想了想措辭,又道:“前兒蘇家太太登門,說是京中榮國府的賈家的大姑娘,問一問親。”
林如海熱的一身汗,暗裡送了口氣,好險,好險。
想必黃家應該看不上自己這個秀才身份,前世家裡人並沒問過林如海,等林如海知道,庚帖都換了,林家和賈家的姻親大定。
陡然生出的波瀾,怨不得他一驚一乍。
林如海心花怒放,臉上卻還要繃住,免得叫母親看出來端倪,他沉著嗓子問:“父親和母親以為如何?”
林家太太看一眼兒子,悠悠歎氣,愁的眉頭擰緊:“問親的夫人說樣樣都好,不過隔著那麼遠,京城的事我們也不清楚,全憑一張嘴,原本我想著,還是找咱們江南這邊,知根知底的妥當。”
林如海又道:“他們從京中來,想必是誠心要結這門親。”
林家太太仍是愁眉不展:“為娘擔心公府娘子嬌慣,今後你受委屈。”
林如海哪裡受過委屈,賈敏既有大家風範,又知進退,讀書知禮的,怎麼會給自己委屈受?
見母親如此誤解,林如海免不得要為她辯解一二:“母親多慮了,越是那樣的人家,對女兒教導愈發嚴格,我怎麼會委屈。”
林家太太眉頭一挑,拿著蒲扇往兒子腦袋上就是一下,得逞般笑道:
“哼!你這話說的,句句都說人家姑娘好,老實告訴母親,你可是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