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挺邡的堂弟李蘭敘走了進來。
他恭敬行禮,“吳夫人,恕在下逾矩了。”
陌生男子進入婦女房間,怎麼說都是冒昧不合規矩。
但是吳夫人不在意。
這個世道她早就看穿了。
給女人的規矩都是拿來限製女人的。
不然規矩這麼好,怎麼不給男人也用上?
吳夫人說道:“無事,你說吧。”
即便是進了房間,李蘭敘也規規矩矩的距離吳夫人三步遠的位置站著,不敢再往前一步。
李蘭敘讓霏姨娘去外麵等,關上門,這才說道:“夫人,在下是太後派來保護您的。”
“太後?”
吳夫人皺眉。
以前最循規蹈矩的二妹如今也玩弄起權術來了?
李蘭敘將事情從頭到尾娓娓道來。
原來,自打封國和封桀聯絡上的探子被抓後,李挺邡按照林諾的吩咐派了人偽裝成封國探子一直在和封桀勾兌。
連續幾起針對朝臣的事件之後,封桀終於如前世一般開始對林家大姐和林家三郎動手。
吳尚書其實並沒有和封國勾兌。
他是發現了府中借住的遠方親戚吳束和封國勾結,又討厭吳夫人的霸道搞得他男性尊嚴全無,故意放任自流。
吳尚書隻知道封國和林家有仇,想借機除掉吳夫人,報複林家。
他並不知道後續還有馬夫和謀反之事。
若是知道吳夫人之事牽涉謀反,給他十個膽子他也是不敢的。
這事按照封桀的設計,原本該是吳夫人被發現毒殺小妾,吳尚書將夫人軟禁,上書請皇上評理,沒想到身為吳夫人情夫的馬夫擔心夫人受罪,偷偷過來放走了吳夫人,和吳夫人私奔,最後在荒郊野外苟合纏綿,當場被抓。
馬夫被嚴刑拷打,供出自己和吳夫人和林家三郎密謀造反的聯絡人。
隻是事情剛剛開始,霏姨娘被吳束逼著喝毒藥的時候就被李蘭敘的人救了。
當然,馬夫也被控製了起來。
馬夫和吳束一樣,都被封國探子收買了。
吳夫人聽完,膽戰心驚。
這要不是太後娘娘英明果斷,一個不留神,不僅她死無葬身之地,就是林家也浩劫難躲。
“我明日去進宮……不……”
吳夫人話才說了一半,立刻反應了過來。
進宮答謝並不要緊。
太後娘娘已經救了她,本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全身而退,而現在卻專門派人來和她說清楚其中的厲害乾係。
那就說明,太後娘娘有事要她辦。
吳夫人問道:“太後娘娘需要我這個沒用的姐姐做什麼?”
“吳夫人果然如太後所料,智慧過人。”
李蘭敘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吳夫人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但還是壓下心中的疑惑答應了下來。
吳夫人說道:“請你轉告太後娘娘,她這個大姐雖然無用,但絕不會令她失望。也請她再幫姐姐一個忙。吳尚書年紀大了,如果太後娘娘能與皇上說上話,就讓他退下來吧,剛好讓斌兒上去。”
斌兒是她的大兒子。
吳夫人補充道:“斌兒也會知恩感恩,一輩子忠於太後娘娘。”
她好歹也當官夫人這麼多年了。
母老虎的名聲在外,家裡家外兩手抓。
父親弟弟屢次三番說她,她也不放在心上,這點局勢還是看得懂的。
太後娘娘已經養出了這麼大的勢力,隻怕已經不隻是能跟皇上說上話這麼簡單了。
李蘭敘也是個聰明人,一聽就明白,笑道:“夫人一定會如願的。”
等李蘭敘走了,吳夫人也準備離開霏姨娘的房間。
門口,霏姨娘乖乖的候著。
吳夫人提點道:“你安靜的閉上嘴,就不會出事。”
“謝夫人,我明白了。”
霏姨娘拚命的點頭。
她一貧苦女子出身,無依無靠,沒文化又笨也沒啥野心。
以前還以為老爺是真心疼愛她,心裡有過一點點歡喜。
這次之後她算是看明白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相信男人,還不如相信肚子裡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幾日後,一件吳尚書府的“小”緋聞傳遍了整個京城,成了所有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借住在吳尚書府邸,一直深受吳尚書看重,並多次舉薦的遠房親戚,吳束,本來前途無量,卻被發現和低賤的馬夫偷情。
兩個人在馬車上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然後被剛剛與吳夫人敘舊之後的林效撞了個正著。
世家公子哥竟然雌伏在粗魯卑賤的馬夫身下。
嘖嘖嘖。
真下賤。
一時之間,吳尚書不管是去哪裡都成了最大的笑話。
隻是笑話歸笑話,還真沒人把這風流韻事當真。
沒想到朝堂之上,居然有人公開彈劾吳尚書。
沒錯,一馬當先的就是李挺邡家族的人。
新任李侍郎說道:“皇上,世家公子是尊貴的象征,卻甘願匍匐在一個馬夫身下,實在是有辱大周世家名譽,吳尚書引此等小人入府,還試圖引薦為官,負有失察之罪,請皇上撤去吳尚書官職。”
聞言,周喆在龍椅上坐立不安。
那吳尚書不過就是家裡的一個遠房親戚,跟他也沒多大的關係。
就因為這麼一個遠房親戚喜歡男人,結果就要被彈劾罷官?
那他呢?
到時候百官知道還不得逼他殺了封桀?
周喆冷汗直冒。
偏偏李侍郎說完,刑部尚書又上前附和,要求賜以侮辱世族聲譽賜馬夫死罪,將吳束鞭撻三十,發配苦寒之地。
然後是大大小小十三位官員。
朝堂百官。
林諾所能把控的也隻有這十三位。
看起來數量不多,隻有十三個人說話。
但是朝堂黨派林立,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吳尚書這人全靠祖輩福蔭上位,幾十年過去了,福蔭也差不多用完了。
他所在的一派,能力有限。
而其他的人,要麼是看熱鬨,要麼是跟他有仇的,巴不得吳尚書趕緊下去。
至於林家,吳尚書是他們的親戚,若是出來說話,難免有偏私之嫌,林家人默默閉嘴了。
於是,在各人的小心思下,朝堂之上這十三個人就形成了一個仿佛百官一致逼宮的局麵。
周喆冷汗流得更厲害了。
他甚至都開始耳鳴。
他想起林諾多次和他逞陳述他與封桀之事的利弊。
封桀是敵國質子。
一個世家弟子雌伏於馬夫,就要一死一發配。
他這個一國之君雌伏於敵國質子身下……
到時候百官逼宮……
周喆不敢想會有多麼可怕的後果。
不行。
他不能看著封桀去死。
“皇上!您一定要嚴懲吳尚書。”
“請皇上罷免吳尚書的官職。”
“皇上……”
吳尚書跪在地上,比周喆的冷汗還多,“皇上,這事臣也不知道啊!”
“請皇上下禦旨。”
十三個人跪下。
和吳尚書有仇的也跪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要不也跪一個?
大家都跪了。
百官逼宮啊!
不得不說這一年多皇上的仁慈寬厚讓這些狗官膽子漲了不少。
周喆手都開始抖了。
周喆牙關發顫,“下、下旨,罷去吳尚書官職,至於由誰接替禮部尚書之職,容後再議,退朝。”
母後救我。
周喆一出大殿,腿一軟,差點摔了一跤。
周喆慌慌張張的跑去找媽媽。
此時林諾剛起床沒多久,正在吃早飯。
“母後。”
周喆直接衝到了林諾麵前。
林諾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
周喆自己搬凳子,在林諾身邊坐下,抓住了林諾的小手臂。
這一碰,林諾手一抖,夾著的水晶包掉在了桌子上。
這個該死的周喆。
林諾深呼吸,“皇帝,哀家和你說過,沉穩。”
“母後,朕……”
周喆看了看周圍的人,立刻揮手,不耐煩的讓他們趕緊下去。
林諾趁機將自己的右手解救出來,夾了一個心的水晶包。
等人一走,周喆迫不及待的說:“母後,出事了,出大事了。”
“皇帝,沉穩。”
“朕沉穩不起來。”
太後一直說沉穩,周喆生氣了,“母後,真的出大事了。”
林諾:“……”出什麼大事了,你倒是說啊。
你以為演瓊瑤劇呢?
你聽我解釋。
不聽,我不聽。
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不,我不聽。
你特麼倒是解釋啊。
林諾再度深呼吸:“你說,出了什麼事。”
周喆:“母後,有人要殺我,殺封桀。”
林諾:“……”
這牛頭不對馬嘴,純靠腦補出來的描述。
要不是她知道內情,還以為周喆遇到刺客了呢。
林諾再度再度深呼吸,“皇帝是遇到刺客了?”
“不是。”周喆苦兮兮的說:“母後,今晨吳尚書家裡一個遠房親戚跟馬夫搞那個,就是我和封桀的那個,他們兩個人隻是相愛而已,又沒有妨礙彆人。結果滿朝文武都要他們死,還要罷吳尚書的官!”
絲毫沒有政治素養的周喆完全沒意識到,這十三位大臣在朝堂上提出的點在於世家子弟屈辱於馬夫。
這在這些古人的心裡叫以尊侍賤。
你私下裡玩玩就行了,被撤掉了遮羞布,爆出來了,那侮辱的就是整個世家階級。
而不單單僅僅隻是男男相愛的事情。
養男寵固然不入流,但是在這些大臣眼裡也不是什麼大事。
真要用養男寵來彈劾吳尚書,朝堂也不會有人支持。
林諾吃下香軟的水晶包,淡定放下筷子,說道:“隻是一個吳尚書而已,皇帝不比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萬一,他們發現……”
“他們不會發現。”
林諾看著周喆:“你是皇帝,整個皇宮你說了算,他們不會發現。”
“萬一呢?”
“皇帝,不要為沒有到來的事情發愁。”
話雖這麼說,可是恐懼是自心底而起的。
誰能控製得了?
周喆十分不滿林諾的回答,鬱鬱寡歡的走了。
另一邊,假暗衛也給封桀發了消息,吳夫人因嫉妒毒殺小妾及其腹中胎兒,又與馬夫偷情被抓,馬夫供出林家謀反一事。
皇上已經派人封鎖消息,召林家三郎,神勇小將軍回京。
“好。”
封桀痛快極了。
當初他大哥被林家三郎斬殺於馬下,現在也該輪到這位神勇小將軍償命了!
周喆苦悶的來到封桀身邊,他好想好想把事情說出來和封桀商量商量。
可是事關林家,撞見吳束和馬夫之事的還是林效。
他本來就不是個聰明的人,這要是一問,好多東西圓不上,全都露餡了。
周喆隻能憋著。
封桀卻心情很好的與他說話。
周喆看封桀心情又十分的好,這煩人的話更說不出口了。
算了,大佬正龍陷淺灘,他還是彆煩大佬了。
周喆煩惱了好久,連他最喜歡的後宮都不去了,後宮一下落寞了下來。
林諾拿出了馬吊給後宮妃嬪解悶,省得總來請安,讓她勸皇上多去後宮。
“不對啊。”
996突然上線,“你會馬吊怎麼不早點拿出來?你不是說自己很無聊嗎?”
“因為馬吊很無聊啊。”
996:“?”
林諾攤攤手,“馬吊靠的是計算和記憶,隻要記住了每張牌,結果就算出來了,沒意思的很。”
996:“你不要裝逼。”
林諾:“那咱們來一局。”
996:“來就來。”
996在林諾的意識海開了一局二人麻將。
一局後。
996慘敗。
林諾:“二人麻將更好算。”
996:“再來,我不服。”
第二局,慘敗。
第三局,繼續敗。
“算了,彆玩了,無聊死了。”
996淚目了,它一個堂堂係統,論計算能力,居然算不過一個人類!
996:“最後一局,我跟你拚了!”
林諾:“……”說好的克己呢?你一個係統不需要跟你家主神大人一樣克己,克製欲1望嗎?
後宮有了馬吊,那是一天開三把,早上一把,下午一把,晚上一把。
大家都有兒有女的,皇後的位置也定了,皇上也不來,那還不如和和美美的打打馬吊呢。
周喆惶恐著惶恐著,剛剛等到吳尚書的風波過去,還沒緩過勁兒來,就看到平常最愛嬉皮笑臉的友多祿在哭。
周喆問他,“怎麼回事?”
友多祿擦了擦眼淚,“奴才給皇上請安。”
“朕問你為什麼躲在這裡苦?”
“是奴才的一個朋友去世了,所以奴才傷心。”
周喆:“得病了?”
友多祿搖頭,“這事太臟,奴才還是不說了,免得汙了皇上的耳。”
一說臟,周喆眼皮就開始跳,他有種不好的預感,“朕命令你說!”
因為強烈的不好的預感,周喆語氣帶上了幾分冷厲,嚇得友多祿膝蓋一彎就跪在了地上。
友多祿說道:“奴才有一個一起進宮的朋友,一直在禦膳房當差,昨日……”
說到傷心處,友多祿又流起了眼淚。
友多祿:“昨日,他被人打死扔進了枯井裡。”
“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宮裡隨意傷人?”
“是禦膳房的管事太監乾的,隻因為……”友多祿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他和侍衛有染。可是皇上,我朋友他就是一個小太監,那侍衛的身份自然是高過他的,他又如何能拒絕禁衛軍的要求?禁衛軍地位高,可不就隻能處置一個沒什麼分量的小太監了嗎?”
周喆腳下踉蹌。
就,至於打死嗎?
不就是男歡男愛嗎?
周喆渾身冰涼。
周喆倉皇逃離。
他好害怕。
好怕自己和封桀的事情被發現,然後大臣們瞞著他把封桀處死。
要是大臣們都要封桀死。
他就算能力排眾議,也難保不會像西山行宮一樣,大臣們私下派殺手去殺封桀。
而且,他根本無法保證宮裡的侍衛就是安全的。
彆的不說,林效原本不就是禁衛軍嗎?
以前林效當差的時候就負責在宮裡巡邏。
連禁衛軍都忍不了。
到時候他能調動誰來保護封桀?
周喆驚恐極了,每天晚上都做噩夢。
封桀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還以為是小皇帝周喆害怕林家謀反之事。
他輕拍著周喆的後背,“彆怕,不管發生什麼,都有我。”
周喆咬緊了牙關,身體還是忍不住發抖,“我怕失去你。”
“不會,不會……”
封桀安慰著他。
第二天,封桀得到了假暗衛的消息,林家三郎入獄,太後跪在殿外求情被幽禁冷宮。
封桀午飯多乾了兩碗。
漸漸的那些原本心照不宣的有關封桀和周喆的流言,在林諾的默許和東廠的助攻下,開始在明麵上遊走。
周喆眼睜睜的看著朝臣們針對封桀的奏折越來越多,大多數雖然沒有明說就是因為他和封桀的私情要封桀死,但是那種無中生有,無事生非,瞎幾把扯淡的罪名越來越多。
甚至,封桀的飯菜中被人偷偷下了毒,幸好友多祿先試毒,封桀才沒有中招。
而友多祿中毒之後吐了好多血,一直沒有好。
周喆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