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廷鎮推開門時,裹著白色毛巾的章之微無助地坐在沙發上,他一眼看出對方毛巾下未有寸縷,立刻轉身嗬斥後麵的人:“站著彆動。”
幾人登時刹住腳步。
陸廷鎮麵色鐵青,他大步走向沙發,看著還在落淚的章之微。章之微的頭發還沒有乾,倉皇地往下滴水,臉頰一抹緋,有血液順著她的腿往下流,像沿著玉石落的朱砂。陸廷鎮臉色沉沉,伸手觸到她腿,章之微不躲避,任由他捏腿掌握,隻用力咬住唇,咬到唇色發白。
“好痛,”章之微捂著自己的右臂,她終於說話,帶哭腔,“我的胳膊可能要斷了。”
陸廷鎮已經掀開毛巾,還好,血液並不是從他擔憂的地方流出,她隻是腿部被尖銳的物品劃了一下。章之微的止血速度要比旁人差些,才會看起來如此猙獰。確認好這些,陸廷鎮去拿她的貼身衣物和裙子,為她穿上後,才讓人進來。
不必去醫院,陸家就養著最好的私人醫生。陸老板曾胳膊中流彈,整隻右手鮮血淋漓,也是私人醫生在家中幫他處理好傷口。
醫生拿著醫藥箱,讓章之微依靠在陸廷鎮身上,低頭專注清理腿上傷口,章之微動不得胳膊,不出聲。
陸廷鎮這些年養章之微用心,幾乎沒讓她吃苦頭,現在瞧她皺眉忍痛,身側有旁人,他也不好說哄她的話,隻扶著她,聽她輕輕吸著涼氣,咬到牙齒都在響。
不知是因旁人在,還是醫生說了無事,章之微不再叫陸叔叔,抿著唇,臉色仍舊蒼白,柔弱無力地攀陸廷鎮胳膊,纖細一雙手就搭在他衣袖上,瞧起來像下定決心不觸碰他。醫生持鑷子夾了沾著藥水的棉球落在她傷口上。章之微從喉間發出似怕似驚一聲喘,淚意盈盈,手指無意識攥緊他衣袖,微微垂首,壓抑著不出聲,一滴熱淚落在陸廷鎮胳膊上。
可憐到讓人心疼。
陸廷鎮低頭看章之微手腕,那串硨磲果真不見。他不信佛神,此刻卻用拇指輕輕摩挲她空蕩蕩手腕,以做安撫。
章之微閉眼不看傷口,陸廷鎮看得清楚,瞧起來像被碎瓷劃傷,還好並不深,也不大,毋需縫合,隻是又要忌口,又要一段時間不安分。腿上傷口處理完,才看胳膊,應當沒有骨折,陸廷鎮不放心,又抱她去最近的醫院做了詳細檢查,隻有輕微擦傷,不是大問題。
確認自己安然無恙後,章之微才輕輕推開陸廷鎮,她眼下仍掛著一滴淚,瞧著分外可憐,也不再叫陸叔叔,有些尷尬似的,低頭摸裙角上的一滴濕痕,還是從她發上落下的水珠,一小片深跡。
現下不便行走,陸廷鎮抱她上車,章之微倒也順從,沒有前幾日那樣劍拔弩張的氣氛,安安靜靜地貼靠著他,不說話,眼睫下一點可憐陰影。
返家後,陳媽和花玉瓊都在,二人得知章之微受傷,自是驚慌失措,忙不迭上前察看章之微傷口。陳媽是真心疼,看著章之微的腿就落淚,低聲歎氣:“哎呀,哎呀,我就該把那塊毛毯拿回來……”
上午章之微說了一句浴室中鋪的地墊臟了,陳媽就立刻去清洗,晾曬,哪裡想到遇到這事。
章之微說:“不關你的事,陳媽,是我自己不當心。”
花玉瓊不說話,默默去煲湯,煲“仲夏夜之夢”,這湯清淡,用的又是冬瓜,利於傷口消腫恢複。
陸廷鎮坐在床邊,他西裝外套上被章之微頭發弄濕一片,也沒脫,就這樣穿在身上。林秘書走過來,小聲提醒:“先生,寶華那邊……”
“請他們回去吧,”陸廷鎮說,“今天我有事,讓他們先回,改天再約。”
章之微終於出聲,她嗓子有些發乾,不自在,像是剛烤好的葡撻邊緣:“……你還是去忙吧。”
兩秒後,陸廷鎮站起:“那好。”他剛起身,章之微立刻仰臉看他,她眼角淚痕還未乾,睫毛都粘到一起,說不清是哭泣還是惱怒,像是不相信他真要走。
四目相對,章之微立刻彆過臉:“你去吧。”
陸廷鎮忍俊不禁,一聲笑:“那我真走了?”
章之微悶聲:“走吧。”
她抱著被子,低頭:“我不想見你。”
陸廷鎮側身,用手勢示意其他人出去,他也倒退著走幾步,停下,最後一個出門的是林秘書,離開時輕輕關上臥室門。門與木框相觸,輕微一聲響,章之微果然抬頭,仍舊委屈模樣,眼淚還流著,望過去,望見陸廷鎮含笑一張臉。
他根本沒走。
章之微將枕頭抽出,狠狠砸他:“你騙我!”
陸廷鎮大笑,穩穩接住枕頭,緩步走到章之微床側,坐下,去撫她耳側垂下的黑發。章之微發倔,轉過臉,固執不肯從,陸廷鎮一手按住她背,另一隻手仍拂去她眼角淚花:“罵完我,舒服了?”
章之微眼淚一直落,她哭到鼻頭發紅,好似把近期委屈全盤發泄出聲,哽咽:“你就是這樣想,你寵著我和養隻貓養隻狗有什麼區彆?聽話了就哄著慣著,不聽話了,一連好幾天都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