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們的主心骨,”陸廷鎮示意她開礦泉水瓶,“核心人物。”
章之微捏著礦泉水瓶,微微傾斜,向下倒水,她說:“我們?’我們’是誰?”
陸廷鎮仔細清理雙手,終於洗乾淨,他用乾燥的手腕輕輕壓在章之微肩膀上,告訴她:“是聰慧的章女士、未來的章博士,和她的陸叔叔。”
水瓶中還有一些水,掉在泥土中,泛起一點不會讓人討厭的泥腥味兒。
心有大誌向的章之微才不會做這種為旁人喝彩的事情,換好車胎,陸廷鎮重新發動汽車。章之微坐在副駕駛,開始清點今日份自動走向陸廷鎮的錢,鈔票,硬幣,一大堆。章之微清點完畢,歡呼一聲:“這些錢足夠我們買回考文垂的火車票了。”
陸廷鎮不言語,他單手控方向盤,另一隻手下意識去觸煙盒,遺憾空空如也,煙盒早就被章之微丟掉,他沒有繼續買新的煙。
無論是什麼東西,一旦成癮,都是件令人極為頭痛的事情。陸廷鎮早想戒掉煙癮,章之微替他下定決心。
位於南約克郡的謝菲爾德被很多人成為鋼鐵製成,它是一個鋼鐵鑄造起來的城市。鐵匠鋪的原料、磨坊、鑄造廠……這些鋼鐵為這個城市帶來財富,隻是,時間推移,那些一開始令謝菲爾德鋼鐵家喻戶曉的刀叉餐具,也漸漸開始落寞。近十年來,謝菲爾德賴以出名的鋼鐵產業逐步沒落。
像所有英格蘭北部的城市一樣,謝菲爾德要麼抓住機會進行城市重建,要麼隻能繼續漸漸走向沉寂——就像衰落的底特律和他們破碎的“美國夢”。
世界就是如此,有國家和城市在崛起,勢必伴隨著其他國家和城市的衰落。能量和金錢總是相對守恒,無論什麼種類的紙幣和硬幣都不過是一些廢紙,隻有購買力才是恒定的。在車輛開進這個鋼鐵之城時,章之微明顯感覺到整座城市的衰老和下墜。
整個謝菲爾德,最繁華的地區也就集中在火車站西北約三百米處,旁側緊靠汽車站,擁擠逼兀。無論在哪個國家、哪個城市,火車站和汽車站周邊都是魚龍混雜的地方,陸廷鎮沒有選擇在這裡停留,而是開到離市中心以南方向一英裡位置的倫敦路上,這邊有許多土耳其菜和泰國菜餐廳。
“英國人不懂得如何享受食物,”陸廷鎮如此下評價,他環顧四周,如今局麵下,亞裔女性容易成為被盯上的目標,他需要確認周圍沒有什麼威脅性的東西,“想吃些什麼?”
這裡應該不會有人來向陸廷鎮送錢,隻有幾個穿著臟兮兮的孩子,大約是流浪的兒童,也或許是那些不負責任的黑人在四處播種。
陸廷鎮是在傳統家庭中長大的,他所接受的教育、文化環境,和歐洲截然不同。文化差異會產生一些小問題,譬如陸廷鎮無法理解歐美、非洲國家家庭意識的淡薄。整個歐洲,陸廷鎮隻讚同意大利人那些根深蒂固的家族觀念,包括他們的食物。
英國的美食匱乏到令人不可思議,陸廷鎮最終和章之微選擇一家意大利老板開設的餐廳,不過兩人都不懂意大利語,章之微拿著意大利語的報紙看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看反了。
無論如何,這裡的食物還是美味的。
畢竟這裡是一個意大利人開設的真正意大利餐廳,菜單上絕對找不到菠蘿披薩這種東西。
在經過短暫的休整後,兩人決定再度出發,隻是在抵達越野車時,遠遠瞧見,剛才那幾個流浪的小孩圍著車,在嘗試撬開車鎖。
章之微眯起眼睛,她看到有個孩子在嘗試掰後視鏡,他穿著成人淘汰下來的舊T恤,露出大半個肩膀,皮膚黝黑,頭發臟兮兮,瘦到幾乎隻剩下骨架。
這些可憐的孩子,不知流浪多久了。
陸廷鎮說:“彆擔心,我來解決他們。”
章之微震驚仰臉:“他們隻是孩子。”
陸廷鎮看她:“你以為我要怎麼解決?”
章之微說:“嗯……用槍?”
陸廷鎮大笑出聲,他已經靠近車輛,這些孩子聽到聲音,嚇到拚命地跑,其中有個孩子跑得太慢,不慎跌了一跤,重重趴在地上,破掉的鞋子甩飛,他也不敢撿。
陸廷鎮打開車門,示意章之微上車,他看著這些躲在道路兩旁的孩子,瘦骨嶙峋,可憐極了。
他打開車門,上車,問章之微:“剛才的戰利品呢?”
章之微將塑料袋拿出來。
很多紙鈔,金幣,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陸廷鎮一手扶方向盤,他將車窗緩緩降下,另一手抓把紙幣和硬幣,掂一掂,在經過方才那些孩子時,手一揚,將這些錢幣全都拋出去。
章之微了然,她挑一些值錢的東西,手表,鈔票,項鏈,全從右邊車窗丟掉。
道路兩旁,這些可憐的孩子蜂擁而至,開始撿地上的東西,他們什麼都不懂,隻是瘋狂地撿、搶。
陸廷鎮將大部分錢都丟出去,大把的鈔票,被風吹散,像是漂亮的、紛亂的蝴蝶,展開翅膀,在這衰落的土地上飛舞,飄向那些饑腸轆轆、衣不蔽體的流浪孩子們。
章之微從後視鏡看著這些孩子,她側臉看陸廷鎮:“你竟然也會以德報怨。”
陸廷鎮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章之微驚訝:“你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境界?”
陸廷鎮注視著前方道路,陽光灑滿逐漸衰落的鋼鐵之城:“在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
“微微,我確認,我不能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