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棗烏雞湯?”
“嗯……這個好像還行……”
謝朔聽著她報出一道菜名又否決,臉上表情漸漸虛化,對即將到來的午飯不抱任何期待。
“要不我們先下樓看看家裡有什麼食材?”葉諳忽然又道。
謝朔沒反應。
葉諳將手機一鎖,不由分說就拽起了他,拖著他的胳膊往外走。
謝朔蹙了蹙眉,有些不情願,但最終還是被她拽到了樓下廚房裡。
葉諳打開冰箱,根據裡頭的食材搜了幾道相對比較容易完成的菜譜,隨後便忙碌起來。
謝朔被迫在門口站著……旁聽。
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菜刀剁在砧板上,雜亂無章,他忽然生出一絲後悔,不該同意她下廚的。
一個千金大小姐,會做什麼飯?回頭要是切了手,又得找他鬨騰。
喉嚨仍舊有點不舒服,他彆過臉,掩嘴輕咳了幾聲。
葉諳拿了一個青椒正準備切,聞聲扭頭:“你真沒事嗎?要不給你拿點感冒藥吃?”
謝朔似乎很排斥吃藥,皺眉道:“不用。”
“那你彆站這兒了,等會兒油煙嗆人……不然,你自己去外麵走走?”這種時候,葉諳還不忘見縫插針地忽悠他出門。
謝朔沒應她,轉過身離開了,留給她一個沉默的背影。
葉諳看了一眼窗外,今天太陽有點大,確實不適合出門,也就隨他去了。
廚房裡乒乒乓乓的響聲繼續,一直到將近十二點,一頓午飯才成功被搗鼓出來。
葉諳將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本以為謝朔早回了樓上,正準備去叫他,卻發現他在樓下客廳裡呆著。
“吃飯了!”葉諳揚聲喊他。
謝朔起身,慢慢走到餐桌前坐好,葉諳盛了一小碗菌菇湯給他:“先嘗嘗湯,小心燙。”
她在他左手邊坐下,方便給他夾菜。
謝朔拿著勺子,嘗了一口湯。
葉諳緊張地盯著他:“怎麼樣?”
謝朔咽下湯,沒說話,似乎不知道該給什麼評價。
葉諳:???有那麼難以形容嗎?
葉諳被他的表情傷到了,怒道:“你那是什麼表情?有那麼難吃嗎?”
謝朔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這麼大脾氣,頓了頓,終於擠出兩個字:“還行。”
誰知,葉諳卻越發惱火了:“這麼勉強的語氣,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謝朔:“……”
葉諳氣到胃疼。
辛辛苦苦忙活半天,不感恩就算了,居然還嫌棄!
什麼人啊!
她看著桌上的菜,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我早跟你說了,讓你和我出去吃,你又不願意,非得選在家吃。”
謝朔蹙了蹙眉,大概是怕她一怒之下掀桌子砸碗,換了溫和的語氣說:“湯的味道稍微重了點,問題不大,你不是還炒了菜?都有什麼?”
葉諳抬頭瞥他一眼,知道他這是在示好,抿了抿唇,不太情願地順著台階下了:“就三個菜,西芹炒蝦仁、青椒小炒肉、醋溜藕片。”
她拿起筷子,先夾了一份西芹蝦仁給他,放在另一隻小碗裡。
謝朔接過碗,夾起蝦仁放入口中,嘗了嘗。這回他吸取了教訓,沒再露出什麼難以言喻的表情,說:“這道可以。”
葉諳心裡總算舒坦了,又給他夾其他兩道菜。
“青椒小炒肉,嘗嘗。”
謝朔低頭,安靜地吃著,動作斯文。
葉諳看他吃了一會兒,自己才開始動筷子。
其實她不是頭一回下廚,做菜也沒到難吃的地步,隻不過謝大少爺自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舌頭難免被養得刁了些。
謝朔眼睛不方便,吃得比較慢,葉諳先吃完,放下筷子,看了看他,又有點不自在:“你要真吃不慣,就少吃一點,等會兒我讓人另外煲點粥,或者給你備點水果。”
謝朔抬起頭,有些意外她竟然會這麼通情達理,語氣平和地道:“沒什麼吃不慣的,這樣就行了。”
事實上,她的廚藝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許多,他原本以為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做出來的東西會難以下咽。
葉諳聽得心情愉悅,立馬順杆往上爬:“我這麼辛苦做飯給你吃,你下午是不是該陪我出去散散心?”
謝朔停頓了兩秒,破天荒沒跟她冷臉,應了句:“晚一點。”
葉諳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高興道:“那等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外麵沒那麼熱。”
她瞥到他握筷子的手,忽然想起什麼,雙眼一亮:“對了,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說要給你剪指甲來著?等會兒吃完我就幫你剪。”
“……”謝朔的臉色瞬間黑了。
葉諳渾然未覺,等他吃完,收拾好碗筷,便興致勃勃地拉著他剪起指甲來。
午後日光大盛,四下裡靜謐無聲,她低著頭,神情專注,長長的眼睫宛如兩把小扇子,時不時輕眨一下,落下淺淺的陰影。
謝朔則全程冷著臉,麵無表情,宛如一尊雕像。
修長的手指在日光的映襯下,白得幾近透明,可以看到皮膚下的青筋。
葉諳忍不住皺眉,小聲說:“怎麼感覺你又瘦了?”
謝朔沒搭話。
時光悄然流過,兩人坐在一處,畫麵格外溫馨安寧,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剪完指甲,葉諳又拉著謝朔去了衛生間,研究剃須刀的用法。
不過,她研究了一會兒就放棄了,因為她舍不得用自己寶貴的臉做實驗,也不敢直接對著謝朔上手。
萬一一個手抖,破相就完了。
四點多,日頭西斜,兩人去花園走了走。
微風習習,陽光逐漸變得柔軟,葉諳被熏得心都軟了,看一眼身側男人,忍不住暗搓搓想,是時候開始進一步的計劃了!
然而,還沒等她正式實施,現實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謝朔當真感冒了。
沒發燒,但總咳嗽,伴隨最嚴重的的症狀,是頭疼。
當初他車禍時腦部曾受到重擊,損傷了視神經,所以才會失明,也留下了頭疼的後遺症。
現在這一感冒,頭疼也犯了。
之前,葉諳隻聽謝柏言提過一嘴他偶爾會犯頭疼,並沒太放在心上,這次親眼看到他頭疼時的樣子,才知道有多嚴重。
剛開始兩天,他幾乎整晚都無法入睡,葉諳半夜驚醒過來,就見他臉色慘白,青筋畢露,腦門上滿是汗,連枕頭都濕透了。
偏偏他還悶聲不哼,強忍著。
葉諳用熱毛巾替他敷了又敷,始終沒什麼用,最後實在看不過去,隻能拿了止痛藥過來。
“你吃點止痛藥好不好?”
葉諳扶他坐起,讓他靠在自己肩頭,將止痛藥送到他嘴邊。
之前出車禍在醫院治療的時候,謝朔沒少被各種灌藥,所以對吃藥十分反感,緊抿著唇不肯張嘴。
葉諳看著他發白的雙唇,也受到感染,心裡一揪一揪地難受,語調越發放得溫柔。
“就吃一粒好不好?”
她身上清香淺淡,裹著暖意,謝朔抿唇熬了一會兒,終於在她的溫聲勸說下勉強張了嘴。
葉諳喂謝朔吃了藥,將裝溫開水的杯子放到一旁,轉過身摟住他,輕撫著他的腦袋,像哄小孩子一樣哄他。
“沒事了,很快就不疼了……不疼了……”
嗓音輕柔拂過他額際,她仰起臉,眼底不知何時泛了紅。
謝朔吃過藥,原本覺得好受了些,聽到她的話,瞬間感覺腦殼又一陣抽痛,額角青筋也鼓了鼓。
他捏住她纖細的手腕,強撐著不適,拽開了她。
因為頭痛,他手下力度有些失了分寸,葉諳的腕骨都險些被他捏折了,白皙的腕間一圈紅痕矚目。
葉諳捧著手腕,看他緊繃著臉,一副受了羞辱的模樣,不由無語:好心當成驢肝肺,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要麵子。
她腹謗幾句,懶得跟他計較,看了看他頭上的汗,輕聲問道:“你好點了沒?要不要泡個澡再睡?”
謝朔沒答話,但卻摸索著下了床,一邊咳嗽一邊往浴室走,背影有點兒蕭索,還有點兒……可憐。
算了,他也不容易。
葉諳慈母心泛濫,跟著下去,替他拿了新的睡衣,又給他放好了洗澡水,添了安神的精油。
安置妥當,她轉過身,想叮囑他不要泡太久,視線卻不經意落在他身前。
黑色睡衣領口鬆鬆垮垮半敞著,有些淩亂,露出冷白色的肌膚,脖頸和鎖骨處汗涔涔的,荷爾蒙氣息濃烈,像是剛進行過某種不可描述的運動。
再往上,是一張病美人的臉,額前碎發微濕。
好欲啊……
腦子裡閃過某些少兒不宜的畫麵,葉諳耳根一熱,倏地紅了臉——
葉諳,你在想什麼呢?
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饞人家的身子?太禽獸了!
“好了,你彆泡太久,有事叫我一聲。”
葉諳在心裡唾棄自己一番,麵紅耳赤地收回視線,急匆匆出了浴室。
聽到關門聲,謝朔才開始脫衣服,原本就鬆散的睡衣隨手一扯便落了,露出結實的肩背,線條隨動作起伏。
水汽嫋嫋,彌漫開來。
回到臥室,葉諳用手扇了扇風,讓臉上的熱度散去。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這麼經不住誘惑呢?
都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可她這才二十三啊!太不科學了!
葉諳抬起雙手,心情複雜地捂住了臉。
她墮落了……
冷靜了一會兒,葉諳走到床邊,將床單被罩都換了新的,隨後開窗通了通風。
謝宅坐落的區域是有名的富人區,風景秀美,環境也無可挑剔。此刻夜深人靜,窗外月色清明,微風拂過麵頰,彆有一番意境。
遠山浸在月色裡,綿延起伏。
葉諳抬目望向遠處,忽然又生出幾分惆悵——這麼一病,隻怕他又要消沉一陣子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始下一步。
她費了那麼多心思,眼看著終於讓他恢複了點生氣,搞不好全白費了。
泡過澡,謝朔的狀態好了許多,重新回床上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後半夜也沒再鬨騰。
葉諳卻心有餘悸,睡得不怎麼安穩,中途醒了兩三次,每次醒來,都要下意識往旁邊看一看,擔心謝朔又出什麼狀況。
可能是太過緊張,天快亮的時候,她又夢到了那個熟悉的場景——
漫長的昏暗走廊,她奮力奔逃著,耳邊夜雨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