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極度安靜, 薑婪側臉, 椒圖和狻猊還在左側的枕頭上安穩睡著,並沒有被吵醒。
他赤腳下了地, 木質地板踩上去無聲無息。他將窗簾拉開一些, 外麵銀白的月光便爭先恐後的灑落下來。
主臥的飄窗正對著青陽湖方向,從高層望下去,正可以看到墨色的湖泊在月光下閃著粼粼波光。整個青陽湖呈現不規則的多邊形, 在它更北麵的地方是遜陽湖,遜陽湖再往北,則彙入奔流的長江。
薑婪在屋裡四處探查了一番,卻沒有再找到那東西的氣息。剛才的水聲和冷香, 仿佛隻是一個虛幻夢境。
但那種整個人如同浸入水中、飄蕩的發絲從裸.露的皮膚上劃過的觸感卻很真實, 薑婪不覺得這僅僅隻是個夢境。
他半眯起眼, 神情有些不快。沒想到他還沒主動去找那東西,那東西卻先來找他的麻煩了。
他在心裡給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記上一筆,才重新回去睡下。
之後,一夜好眠。
次日是周日, 薑婪本來想再去青陽湖公園一探究竟, 但正好姚大爺的腿傷已經好了,邀請他去家裡吃飯。薑婪隻好去公園的事推到了下午, 上午先帶著弟弟們上門蹭飯。
菜是姚小黑一早和姚大爺出門買的,薑婪過去的時候,爺倆兒正湊在客廳摘菜,陽台上的鳥籠開著, 那隻他從寵物市場淘換回來、現在冒名頂替“大黑”的八哥正待在小黑的腦袋頂上囂張地唱歌。
一首《上學歌》被它唱的走了調子,姚大爺一邊摘菜一邊笑罵:“客人來了,彆唱了啊,紮耳朵!”
八哥理所當然聽不懂,它抖擻胸羽,見了生人反而唱的更加起勁兒了。
姚大爺麵露嫌棄,笑著招呼薑婪:“小薑來了?這就是你弟弟吧?兄弟倆長得可真像!這老鳥,最近不背詩,就天天唱歌,吵得人腦殼疼。”
說著又起身擦擦手,去冰箱裡拿了飲料過來遞給兩人:“先坐著喝點東西看會兒電視,飯菜很快就能下鍋了。”
一旁的姚小黑這時才抬頭道:“大爺,你去廚房唄,菜我理就行。”
姚大爺“欸”了一聲,擦擦手穿上圍裙進了廚房。
薑婪道:“你跟姚大爺相處的挺好。”
一老一少看起來,倒是像真正的爺孫倆了。
姚小黑嘿嘿樂了起來:“大爺對我很好。”
薑婪搬了個小板凳坐下幫他一起摘菜,又順口問起姚小黑的工作來。
姚小黑從妖管局領回了自己的身份證之後,就找姚大爺借了啟動資金,買了電動車,申請成為了外賣騎手。這才正式開始上班兩三天。他目前還不是專職騎手,所以時間上相對自由。因為姚大爺要請薑婪吃飯,今天上午他就沒有出去接單。
雖然外賣騎手風吹日曬辛苦了些,但姚小黑很知足,這樣的生活比他在山裡獨自修煉時好多了。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準備等姚大爺最後一次去醫院複查後,就去應聘專送騎手,到時候收入會更高一些,他先把跟大爺借的錢還了,以後賺的錢再攢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姚大爺年紀不小,又患了癌症時日無多,這一直是他心裡的一個疙瘩。他嘴上雖然沒說,心裡卻一直惦記著。
說了要給姚大爺養老送終,他就不會食言。
薑婪見他臉上帶著對未來的期盼,忍不住也跟著帶了笑,又用眼神瞟著他腦袋上的八哥道:“姚大爺沒看出來什麼吧?”
雖然使了點障眼法,外貌能蒙混過關,但這八哥一天天唱歌跑調,看就不太行的亞子。
小黑噗嗤一樂,小聲道:“沒看出來呢,有幾天家裡電視上老放這首歌,大黑就學會了,大爺還以為它是背詩背煩了換個新鮮的。”
……
兩人摘完菜,送進廚房給姚大爺炒。姚大爺獨居,時常自己做飯,手腳麻利的很,現在又有兩人打下手,動作更快,很快五菜一湯就端上了桌。
老人家興致高,還開了瓶彆人送的紅酒。
紅酒不醉人,薑婪就兌了雪碧給椒圖倒了一小杯。狻猊則坐在他腿上,薑婪吃一口,就給他喂一口。
一頓飯吃完,賓主儘歡。薑婪隻是臉頰紅了點,椒圖已經暈暈乎乎地犯起呆了。
等薑婪幫忙收拾完碗筷,就見椒圖呆呆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狻猊一個勁兒地蹭,嘴裡還在嘿嘿地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狻猊癱著肚皮,滿臉的生無可戀。
姚大爺拿著水果出來,看著見椒圖這樣就樂了:“謔!這就醉了?”
薑婪連忙上前將狻猊解救了出來,又揉揉椒圖的頭,道:“回家了。”
椒圖呆呆地“哦”了一聲,乖乖站起來,眼睛直勾勾看著薑婪,像在等他下一步指示。
他這樣子把姚大爺給看樂了,裝了一袋水果又拿了酸奶塞給薑婪,嘀嘀咕咕:“讓他喝了解解酒勁,回去再睡一覺……”
薑婪又是吃又帶的,牽著喝醉的弟弟回家。
椒圖一回到家裡,就變回了原形。他連水族箱都沒來及去,就醉倒在了沙發上。
露出螺殼的半截身體染了淺淺的粉色,烏黑大眼睛緊閉著,眼睫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狻猊用尾巴尖尖撓他癢癢,椒圖若有所覺,哼哼了兩聲,又往螺殼裡縮了縮。
薑婪將他抱起來放進房間裡,叫狻猊看著他:“你們待在家裡,我出去一趟。”
他到底還惦記著青陽湖裡見過的那個東西,想搞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對方既然敢這麼光明正大地找上門來,他總得給對方點顏色瞧瞧,不然還真就以為他是好欺負的軟柿子了。
薑婪不太高興地想,昨天他們都看見了東西,晚上那東西來找了他,保不準今天就要去找椒圖或者狻猊。
雖然他自信對方傷不到弟弟,但椒圖膽子這麼小,萬一被嚇到了怎麼辦?
他得去把那東西揪出來。
薑婪背上包,囑咐狻猊看好椒圖,就出了門直奔青陽湖公園。
周末公園人流量都不少,但薑婪專撿小路走,越往裡碰到的人就越少,他先是繞著湖泊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那東西的蹤跡。他便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將手機雜物放進包裡藏好,又脫掉外衣,悄悄地潛入了水中。
饕餮雖然不比椒圖擅控水,但他怎麼說也是龍子,又在龍宮生活許久,因此水性並不差,他靈活地潛入水中,開始四處探查。
青陽湖被治理保護的很好,水質乾淨清澈,可見度很高。大大方便了薑婪的搜尋。
他從昨天椒圖遇見那東西的九孔橋開始,一直往北尋找。
湖底暗流頗多,還有各種水生動植物。薑婪怕那東西察覺他的氣息,一直小心收斂氣息前行。他的速度很快,不過花了一兩個小時就已經搜尋到了青陽湖北邊,再往前,就要往遜陽湖去了。
江城湖泊眾多,水道縱橫交錯,他不可能一一都搜尋個遍,便準備從另一側再折返回去。這樣要是找不到對方,就隻能等對方主動來找他了。
薑婪轉身正要離開,卻眼尖地發現遜陽湖方向的水域,幾縷長長的黑發飄散,一道白色的影子正悄無聲息地往他所在的方位潛來。
對方竟然也是藏匿氣息的高手。
而且還很謹慎。
薑婪裝作並未發現它,依舊保持著之前的速度折返回去。
他感覺到那東西跟在了他的身後。他一邊往前,一邊琢磨著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雖然是女人的形態,但它顯然並不是“人”,看那樣子,更像是某種妖物。
隻是仍舊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就在他琢磨的功夫間,那東西顯然已經確定了他沒有發現自己,加快了速度,離他又近了一些。
湖水無聲波動,薑婪恍若未覺。
絲絲縷縷的黑發在水中散開,漸漸將他包圍,上方淡淡的陰影遮擋住了水麵投射下來的光線,薑婪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輕飄飄附在自己背上。
那是肌膚相貼的觸感,冰冷、光滑,觸之發寒。
薑婪流暢的動作頓了一下,接著僵硬地轉過脖頸,正和趴在他背上的女人麵對著麵。
沒有眼白的漆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一半是腐肉,一半是絕色。及腳的墨色長發如水草順著水波搖擺,漸漸向他合攏過來……
薑婪瞪大了眼,連瞳孔都擴大了,似乎被這一幕嚇到了。
對方似乎很喜歡的他恐懼的表情,離他又近了一些,幾乎與他鼻尖碰著鼻尖,那些搖擺的長發還在合攏,幾乎要結成一個繭將他包裹住裡麵。
薑婪看著對方近在咫尺的臉,忽然笑了。
他朝對方做了個口型:抓到你了。
隨後趁著它反應不及的空檔,飛快抓住了它長發。這頭發很長,倒是剛好方便他動作,他將長發當成繩子,用力在它脖頸上纏了好幾圈,想要勒住它的脖頸,讓它掙脫不了。
隻是沒想到手下力道一個沒把握住,竟然把這東西的頭直接給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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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婪睜大眼跟手裡的頭對視,心想這也太脆了叭?
被他提在手裡的頭表情頓時變得極其惡毒,它張開嘴,露出一排鋸齒狀的牙,腦後長發如水蛇舞動。
薑婪立刻提溜著它的頭,將它轉了個方向,用力按在了湖底凸出的岩石上,堵住了它的嘴。
舞動的長發滯了滯,很快又更加狂躁起來,清澈的湖水中彌漫開絲絲黑色液體,湖底水波頓時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晃動的波光中,薑婪的身影微微扭曲,動作也跟著陡然一頓。
就在這一瞬凝滯的空隙裡,它忽然掙開薑婪的束縛,重新回到了身體上。
薑婪正要追擊,卻發現身體穿過了對方虛影,它的身體如水波消散,下一秒,出現在了更遠的地方。
幻術?
薑婪疑惑了一瞬,立刻又追了上去,到手的獎金不能叫她跑了!
但這東西顯然對這片水域十分熟悉,兩繞三繞,很快甩掉了薑婪,消失了蹤影。
一時大意讓獎金給跑了,薑婪氣壞了。
但人已經跟丟了,他隻能怏怏地折返回去。
***
應嶠已經給薑婪打了個五六個電話,但對方一個都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