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救了下來,何家村卻死了近半的人,這原本是不應該的。
現在想來,隻能說是他們的報應。
當時他驟聞死訊,根本沒有懷疑村裡人的說辭。可當他被被救援軍隊救下來,躺在安置的棚子裡,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楠楠才八歲,外麵下這麼大的雨,土路又滑又難走,妻子送飯時怎麼可能帶上她?
村裡人說是楠楠鬨著要跟來,可楠楠從小到大都懂事聽話,從來不會無理取鬨。
躺在病床上的秦書易越想越覺得不對,越想越覺得心驚。
他想回家看看,可大水衝垮了房屋,他自然什麼也沒有發現。
懷疑的種子冒了頭,不對勁的地方就越來越多。秦書易發現村裡人看他時目光總是躲避的,像是在心虛。
還有何老三忽然瘋了,他去探望,卻發現有人用布堵著他的嘴,似是怕他叫嚷出不該說的事情。
秦書易注意到了種種不對勁,等洪水退去,村裡人忙著修葺房屋時,偷偷去看了何老三。
何老三沒再被堵著嘴,他驚恐地縮在屋子角落裡,不斷念叨著:“都是報應,都是報應。”
何老三的老婆則在院子裡燒紙錢,嘴裡不斷念叨著什麼,他悄悄湊近去聽,卻聽到了遍體生寒的真相。
老三老婆嘴裡低低念叨的名字,分明是翠萍和楠楠。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裡那些零碎的記憶忽然拚湊了起來。他想起來在外遊蕩的那一天,村裡人似乎都帶著隱秘的喜色,村長家還換上了新的掃晴娘,篤定地跟家人說:“大雨馬上就停了,雨神已經不發怒了。”
他讀過書,知道何家村以前祭雨神的陋習。
隻一瞬間,他串聯出了恐怖的真相。
他恨得發了瘋,去質問,去報警。可大水早就衝走了一切證據。何家村的人眾口一詞,說他得了失心瘋。
就連警察也用同情目光看著他,說無能為力。
秦書易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真的瘋了。
他知道了妻女死亡的真相,卻無處伸冤。他沒有離開何家村,而是像幽靈一樣繼續住在原來的房子裡,村裡人不敢再跟他說話,人人都繞著走。
這麼一過就是許多年,他的痛苦和憤怒無從發泄,隻能靠著剪紙和塑像發泄。
他家裡掛滿了掃晴娘的紙人,堆滿了親手捏就的掃晴娘塑像。
他看了許多書籍,知道掃晴娘的傳說,於是將自己做得最好的塑像供奉起來,每天供奉香火,自欺欺人地盼望女兒和妻子真的成了神仙。
這樣的日子一共就是二十年。
何家村拆遷了,何家村的人從村裡搬到了城裡,他也銀魂不散地跟了過來,沒有人敢跟他做鄰居,他便獨自住在了七樓。
他要等著看何家村的報應。
可報應還沒完,他自己卻先撐不住了。他突發心臟病,死在了自己的家裡。
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隻知道再睜開眼睛醒來時,一個跟女兒一樣的掃晴娘焦急地蹲在他身邊叫爸爸。
他的女兒回來了。
從那天開始,他又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何家村卻開始死人。
他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辦喪事的棚子,聽著樓下何老六夫妻吵架,說何老二和何老四死得多可怕,隻覺得心中一陣快意。
至於其他種種異常,他都忽略了,這本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如果不是忽然拜訪的薑婪,他大約會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他輕輕摸了摸掃晴娘的頭,看著它惶急的表情,低聲說:“對不起。”
因為他的自私,他放任了這個孩子為他報仇殺人。
掃晴娘抱住他的脖頸,臉蛋變得皺巴巴的,眼裡卻沒有眼淚,隻是倔強地說:“我就是楠楠!”
薑婪走向客廳角落,看著那尊被仔細擺放的神龕,他才發現,除了那尊掃晴娘的塑像,在神龕旁,還供奉著一尊牌位,那是秦書易亡妻的牌位。
秦書易將女兒的塑像與亡妻的牌位擺放在一起,幾十年來,日夜不斷地以香火供奉。
他指著那尊塑像說:“你就是從這裡出來的吧?”
掃晴娘的身體一僵,大聲地否定:“不是!”
薑婪卻笑起來,它這個樣子,倒是真有幾分小女孩兒的樣子了
“你不承認也沒有用,我都感覺到了。”
這尊塑像裡還殘留著一絲靈氣,這氣息跟掃晴娘身上的如出一轍。
用心血造就的神像,又被秦書易日夜以香火誠信供奉,二十年過去,竟然生出了靈來。
它不是在萬千信徒的祈盼中應運而生的神明,而是因秦書易一人的執念而生出的靈體。
還算不上是神明,但若是能繼續受到香火供奉,好好修行,或許有朝一日,它能成為真正的神明。
但它卻被心甘情願地為秦書易沾染了鮮血和因果。
薑婪眼中有些動容,他看向掃晴娘,話卻是對秦書易說的:“它不能再繼續殺人了,它生出來時間太短,殺的人太多,怨氣纏身,最終會讓它失去理智。”
秦書易臉色一變,抱著掃晴娘的手顫抖起來。
掃晴娘還在犟嘴:“你瞎說!”
它此時已經沒了一臉凶相,隻死死的抱著的秦書易,像個怕被拋棄的孩子。
秦書易給它把眼淚擦乾,輕輕說:“楠楠,收手吧,彆為那群畜生害了你自己。”
掃親娘的身體抖了抖,帶著哭腔道:“壞人該死!”
它是因秦書易的執念而生,早在很多年前,它就隱約有了意識。它待在塑像裡,聽著秦書易講述那些往事,隻覺得難受地快要死了。它想變強,想去陪著爸爸,但它無論如何也不能從塑像裡出來,甚至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直到秦書易死後。
他心臟病突發死在了家裡。沒有親朋好友,何家村的人不敢麵對他,跟他早就斷了來往。於是整整一個月,竟然沒有人知道他死在了家裡。
四五月的時候,氣溫已經很高了,屍體散發出難聞的腐臭味,老鼠和蟲子一日日地啃噬屍體,加速了腐爛的過程。
掃晴娘隻覺得心裡聚起了一股氣,那股氣越來越濃烈,越來越膨脹。
它忽然就能從塑像裡出來了。
它隻是靈體,沒有肉身,於是隻能依附在紙人上。它耗費了這些年辛辛苦苦積攢的力量,維持了秦書易的屍身不繼續腐爛,死而複生。
也就是這個時候,它決定為秦書易報仇。
它覺得自己就是楠楠。
它的眼裡滾出大顆大顆的血淚,秦書易抱住它,眼裡是滔天的恨意。
可是他再恨,也不願意讓掃晴娘為了給他報仇害了自己。
就像當初他,陰魂一樣跟著何家村的人,做了無數報複殺人的計劃,卻最終也沒有觸犯法律。
秦書易在掃晴娘額頭上親了親,低聲說:“你是個好孩子,彆為我害了自己。”
掃晴娘哭得一抽一抽的,卻說不出狠話來。
他又看向薑婪,坦然道:“孩子不懂事,那些人都是我殺的,高人要是懲罰,就罰我吧。不要牽連孩子。”
雖然他早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薑婪卻搖了搖頭,道:“我之前就說過,我隻是協助警方查清真相的。何家村的人殺人違法,自會有警察依法懲處,還你們一個公道。”
至於它……薑婪的目光看向掃晴娘:“它雖然不是人類,但犯了錯,也該受到懲罰……”
秦書易頓時露出焦急的神色:“跟她沒關係,是我……”
薑婪見狀嘴角彎了彎,截斷他的話,把沒說完的話繼續說完:“不過它殺人又是因果報應的一環,算不上十惡不赦,局裡應該會酌情減輕處罰。”
“不過這孩子太熊了,您不能一味慣著它,該教育還是得教育,不然以後養歪了就真沒救了。”
秦書易和掃晴娘愕然地看著他。
薑婪眼裡露出些笑意,說:“你們跟我下去吧,孰是孰非,警察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作者有話要說: 婪崽(皺眉):紙片人果然好難吃。
掃晴娘:啊啊啊啊我鯊了你!!!
龍龍:我是誰我在哪我在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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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沒能寫到龍龍出場,那就明天再見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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