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很簡陋, 地麵是夯實的泥土, 灰白牆麵十分斑駁。唯一的家具隻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兩把凳子。
床上的被褥胡亂堆著, 明顯有人睡過。應嶠掀起被褥, 還在床上發現了一把扳手。桌子靠牆放著,凳子歪歪扭扭倒在了地上。
應嶠在屋裡檢查了一圈,目光凝在了窗框上。
老舊的木頭窗框上布著星星點點的汙血, 已經凝結成了紅黑色的血塊。窗戶下麵的牆皮掉落了一大塊,灰灰白白的牆粉落在地麵上,像是曾經有人躲在窗戶下麵,不小心蹭掉了牆皮。
應嶠垂眸思考著, 將這些零星的發現串聯起來。
薑婪是和薛蒙一起來的三水村, 他進村時, 看見村口大樹下停著一輛汽車,他認得那是薑婪單位的公務車,隻不過車子的輪胎是癟的,很有可能是車壞了, 又聯係不上外界, 於是兩人在村裡借宿一夜。這間屋子裡什麼都沒有,被褥卻有人睡過, 很有可能薑婪他們就睡在這件房間裡。
之後他們可能遭遇了危險,應嶠凝著窗外零散的羽毛和汙血,再聯係特管局的人說在這裡發現了蠱雕的蹤跡,猜測是蠱雕襲擊了他們。
薛蒙是普通人, 薑婪卻是獅族。雖然還是個小崽子,但應嶠和他一起出任務的幾次就發現了,小妖怪身上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特彆莽,看外麵的情形,他多半和襲擊他們蠱雕有過一場惡戰。
隻是惡戰之後又發生了什麼?薑婪有沒有受傷?現在又去了哪裡?
應嶠壓下心中的焦躁,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扶貧是輪換的,薑婪在三水村遇險被困,又聯係不上外界的情況下,肯定會寄希望於明天接替他們的同事發現異常來村裡找人,如果是這樣,他們應該會主動留下線索。
應嶠掃視了一圈簡陋的屋子,又仔細在屋裡找起來。
他最終在桌子和牆壁的縫隙之間,找到了一個關機的手機。應嶠認得薑婪的手機,這不是薑婪的,那多半就是與他同行的薛蒙的。
開了機,手機還剩下百分之十的電量。不需解鎖,就直接進入了主界麵。
主界麵中央單獨放著一個音頻文件,應嶠看見文名命名時,目光滯了滯,手指懸停在命名為“遺書”的音頻上良久,才終於點了下去。
音頻開始播放,先是一段刺耳的噪音,而後才是薛蒙嘶啞帶著哭腔的聲音。
他似乎竭力想將事情經過完整地複述出來,但實際上卻有些顛三倒四,背景音裡還有不間斷的雜音,仔細聽的話,能分辨出那是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音。
應該是蠱雕的叫聲。
應嶠目光掃向窗台下被蹭掉的牆皮,猜測薛蒙是在那裡錄音的。
音頻還在播放,薛蒙的聲音嘶啞不堪,終於說到了重點上:“薑婪讓我躲在屋裡,自己出去了。”
“屋裡太黑了,我看不見,隻能聽……後來又聞到了很濃的血腥味。我躲到窗戶下麵往外看,看到了一個長角的怪物咬掉了怪鳥的頭,血噴的到處都是……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薑婪,隻發現了被扔在角落裡衣服……”
音頻裡的聲音頓了片刻才再次繼續,薛蒙聲音比之前更啞了些:“那是薑婪的衣服,他被那些怪物吃掉了……我很快也會——”
音頻戛然而止。
應嶠看著被捏碎的手機,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好似一尊雕塑般,捏著報廢的手機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理智上他覺得僅憑一件衣服不能斷定薑婪的死亡,但情感上,在聽見“他被那些怪物吃掉了”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就已經瀕臨斷裂。
先前積攢的所有焦躁擔憂,在這一刻都化成了不可消解的暴戾。
俊美的臉上龍鱗若隱若現,人類的瞳孔已經被金色豎瞳取代。應嶠將手機扔到一邊,一步一步朝外麵的黃支書走去……
……
醞釀已經的雷暴終於降下。
墨汁一樣的雲層裡。粗壯的電龍遊走,而後以不可阻擋之勢迅疾劈下,震耳欲聾的雷鳴伴隨著電光炸開,將源源不絕的鬼瘴撕開無數缺口。
暴雨傾盆而下。
晚一步趕到的陳畫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暴烈的天象。
“這、這……”同行的道士看著瘋狂旋轉的羅盤,再看看天空,這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陳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在雷聲裡大吼道:“所有人往後撤退。”
雷暴嘶鳴,誰也不敢硬剛,所有人立刻後撤了百米遠。其他人不知道這詭異可怖的天象是怎麼回事,但他是知道的。
應嶠擔心薑婪,先一步來了三水村。而攪動天象,召來雷暴也隻有他能做到。
必定是薑婪出了什麼事。
陳畫罵了一聲,來不及交代,就順著鬼瘴被撕裂的缺口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