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身處高位的人, 越是多疑。今日在座的人都是有身份有頭臉的, 想得自然就更多些。雖然這些證人沒有親眼看到什麼, 但就拚湊出來的這些也足夠了。
有時候在他們這樣上層的圈子,找不到證據的事很常見,畢竟誰家都有點手段,乾了齷齪事還能不掃尾嗎?哪那麼容易被人查出來!
所以有時候有沒有證據在其次,大家認定的真相才是真相。
就像如今, 有了這一段時間所有事情的鋪墊, 再加上今日證人的證詞,大家幾乎全都認為楚家是被魏家滅的了。至於那個周心蓮, 一個小小的沒有靠山的孤女,怎麼會自己毀了自己的靠山?除非魏家給了她更好的承諾,比如娶她進門,讓她和魏淩霄一起去天羅大陸過好日子。
要知道, 楚家那女兒可是個凡人,楚家主夫婦也不願讓她去天羅大陸。魏淩霄娶了楚湘必須在南岸大陸生活幾十年,等楚湘死了才能去天羅大陸。
看魏淩霄那高傲氣盛的樣子,興許不願意等呢?
場麵有一點混亂了,元嬰老祖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在場眾人都感覺到屬於元嬰修士的威壓, 頓時不滿。這是要仗著修為欺壓他們所有人了?可元嬰期就是元嬰期, 他們再不滿,也不好直麵杠上,或多或少都收斂了些, 安靜下來。
最不受影響的大概就是楚湘和她周圍的人了,因為她在元嬰老祖動作的時候就拿出了一個陣盤,直接將他們幾人隔離了,絲毫感受不到元嬰期的威壓。
楚湘還好心情地笑道:“大家彆急,我這還有一位重要證人呢。魏家老祖、魏家主,你們可彆急著滅口,否則,可就太難看了點。”
不等他們說話,楚湘又拍拍手,兩個木製傀儡就太抬著周心蓮進來了。
眾人都有些驚訝,那兩個傀儡放下她之後擋在她麵前,像是怕魏家殺人滅口似的,弄得魏家老祖和魏家主臉色更難看。
他們倒是想直接開打,但他們找來眾人是為了洗清魏家的汙名,不是更加毀壞名聲。事情沒到最後一步,他們還不想撕破臉。否則魏家還如何立足?就算他們有元嬰老祖,和南岸所有家族為敵也是不智之舉。
周心蓮嗆咳幾聲,咳出一口血來。她掙紮著爬起來,滿眼都是瘋狂的恨意。
“魏家!老不死的,還有魏淩霄,狼心狗肺!我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居然想殺我滅口!既然你們不仁就彆怪我不義,魏淩霄早就同我說過,他對楚湘那廢物厭煩得很,就算他祖父逼迫,他也不願定親。是魏家主和魏夫人,嗬,是你們勸他定親,告訴他隻要忍耐幾十年就能得到整個魏家。是不是?!”
魏家主猛地起身,抬手就朝她攻去。其他人雖然看見了,但礙於元嬰老祖在旁,都皺眉沒有動作。楚湘卻毫不顧忌,丟出去一個防禦法器,直接消除了魏家主的攻擊。
周心蓮瑟縮一下,似是害怕,但她嗆咳幾聲,斷掉的肋骨痛得她喘不上氣,她又恨了起來。既然她活不下去,那他們就都彆想好過!
周心蓮更大聲地把魏淩霄曾說的那些話全說了出來,魏淩霄到底年輕,才二十歲而已,又被寵得頗為傲氣,當初對周心蓮也是頗為真心,私底下說了不少不該說的話。包括魏家謀算楚家財寶,想獨占靈脈。魏家主訓斥他時還說過他若不喜楚湘,娶回來就可閉關。反正他為了修煉閉關,楚家夫妻也挑不出什麼來。
到時楚湘無丈夫寵愛,自然抑鬱,壽元也自然會短,興許十年、二十年就死了。
還有魏夫人曾說過讓魏淩霄對楚湘好點,楚湘愛慕他自然會送他許多上好的法器。還叫他有什麼好東西自己收著,到了天羅大陸再用。
這不就是防著魏家其他人呢嗎?私心太重了些!周心蓮說的這些全是真的,但有的隻是魏淩霄埋怨的幾句話,被她說出來就放大了魏家主和魏夫人的私心,也顯得魏淩霄是個可恥的小人。
有人多嘴問了一句,“周心蓮你敢發心魔誓證實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周心蓮感覺頭暈眼花,身體越來越虛弱,似乎真的快死了。她想到那日好不容易逃回皇城去求魏淩霄,魏淩霄卻嫌棄她毀了容,又把她送走。她陰冷地一笑,當即發了心魔誓。
這下全場嘩然,就算在場的是各家家主也忍不住了。魏家太過分了,瞞天過海滅了楚家,今日竟然還叫他們來洗清汙名。
說實話,若今日不是那叫林沐的姑娘弄來這麼多證人,他們興許真的會被魏家主說服。
但這麼多證人,包括周心蓮都願意發心魔誓,反而魏家主不敢發,孰是孰非還不明了嗎?
有人又問一句,“周心蓮,到底是誰害死了楚家主夫婦?!”
這是周心蓮自己害的,可她怎麼會承認呢?她慢慢抬頭看向魏家主,就是不說話,可那樣子落在眾人眼中,卻好像她在指認魏家主一樣。
之前他們已經猜測是魏家指使周心蓮害死楚家主夫婦了。如今,周心蓮這個動作就好像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周心蓮很會察言觀色,看到眾人的反應,心下頗為痛快。她剛剛在外麵已經聽到了,魏三魏四說,魏淩霄讓他們看著庫房,還要彙報她拿了庫房什麼東西。
嗬,那些本就該是她的,她奪到的,就是她一個人的。她願意給魏淩霄是她心甘情願,可魏淩霄當日就防著她,把那些東西視為己物,還能和她甜蜜相處,這男人真是個偽君子。隻不過,過了今日,魏淩霄和魏家也都彆想好過。
魏家主喝令周心蓮說清楚,周心蓮卻隻是死死盯著他。魏家主實在氣急了揮出一掌。
其實他沒想殺周心蓮,之前他動手、元嬰老祖動手,都被楚湘的法寶擋住了。他此時隻是宣泄氣憤,表明態度罷了。
誰知這一次楚湘卻沒為周心蓮擋,魏家主那一掌狠狠地落在周心蓮身上,周心蓮立時就沒了氣,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飛出去。
魏家主一怔,立刻反應過來,“把她的魂魄給我抓回來!不能讓她就這麼死!”
楚湘眯起眼,哼了一聲,“魏家主這是被人揭穿惱羞成怒了?不但殺了人,還要她魂飛魄散?彆忘了,她發過心魔誓,今日楚家滅門之事總算有了結果,你魏家莫想狡辯脫罪!”
她站了起來,走入場中正麵對上了魏家主,“不如我們來算算賬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因為楚湘這架勢一看就是要開打啊!他們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和魏家的元嬰老祖打?
魏淩霄藏不住了,走出來道:“林沐,你未免太多管閒事了些!今日之事尚未查清,楚家的事根本與我魏家無關。且不管楚家之事為何,都不管你的事!”
楚湘笑著鼓了鼓掌,“魏家當真厲害,那麼多證人的證詞擺在明麵上,還要強詞狡辯,接著又說楚家事不管彆人的事,那你們今日叫我們這麼多人來做什麼?看你魏家唱戲?”
“狂妄小兒!”元嬰老祖嗬斥一聲,一掌拍出來。
楚湘拿出一把刻滿陣法的寶劍,猛地一劈,將那空中的巴掌印一劈兩半!
元嬰老祖站了起來,楚湘也第一次收了笑容,拔下發間的玉簪,露出真容。
“我為何要找魏家算賬?那是因為,我便是楚家唯一的後人,今日諸位為我見證,我定要報這滅門之仇!”
這下場麵頓時亂了,就連金振、賀雲飛他們也吃了一驚。他們從未想過“林沐”的身形樣貌都是假的,那看似尋常的玉簪竟是一件仙品法器,她竟然會是眾人都以為香消玉殞的楚湘!
這麼一想,似乎所有的一切又都有了解釋。為何楚家沒了,就出現了“林沐”;為何“林沐”對魏家、周心蓮甚至周家都不假辭色;為何“林沐”沒有修為隻用靈石催動法器;為何“林沐”那麼執著拚著和整個魏家為敵也要調查楚家滅門的真相。
原來“林沐”就是楚湘,楚湘就是“林沐”。這兩個字分明就是取自楚湘的名字,他們竟無一人想到過。
好多人這一瞬間的想法都是傳言誤人,誰說楚湘是廢材的?廢材能將魏淩霄打成重傷?能如此學識出眾驚才絕豔?
可同時他們又疑惑,既然楚湘如此出眾,為何過去從未聽說過?還有,楚湘既然沒死,為何又要假冒什麼林沐?隱士家族到底是不是真的?楚湘那麼多好東西又是從何處來的?
魏淩霄震驚過後第一個回過神來,怒斥楚湘,“一切都是你栽贓嫁禍!你當日留影石中說同歸於儘,結果你遠走海城,還換了身份散播謠言,這一切都是你設的圈套!”
楚湘沉著臉,“圈套?方才那些人包括周心蓮可都發過心魔誓,周心蓮害死我爹娘,欺我辱我,你以為她會幫我誣陷你們?她可是臨時前沒有指望才將一切和盤托出。我隱姓埋名便是為了今日,當眾揭穿你們的真麵目,否則當日我站出來與你們對峙,如何說得清事實真相?”
眾人一想,的確是這樣。當時就算他們都知道魏淩霄背叛了楚湘,可周心蓮以及那些下人都不會像今日這般作證,大家未必會相信楚湘的一麵之詞。
魏家主立即想到了楚家財寶,打量著她道:“你小小年紀,心機竟如此深沉。既然你是假死,那遍尋不著的楚家財寶也是被你拿了吧?否則你哪裡能有如此多的法器?好一個狠毒的女子,竟到處散播我魏家侵吞楚家的謠言!”
楚湘冷笑一聲,摸了摸手中的寶劍,“這,可是三日前金振給我煉的。我用過的法器許多人都見過,是不是金振煉的?”
“好像是……我記得有一件法器碎裂時落在我麵前,上麵有金大師煉器的標誌。”
“我好像也記得有。”
楚湘當然不可能所有的法器都是金振煉的,但她認識金振之後,就隻用金振煉的法器。幾個人看見過標誌,自然就營造出了一種她所有法器都是金振煉製的錯覺。在場大概隻有金振一個人知道他沒煉那麼多,但他當然不會拆穿她。他還點點頭直接承認了這件事。
楚湘冷笑道:“我的靈根就算無法修煉,我也不像你魏家的廢物一樣,隻知道覬覦彆人家的財寶。我自幼苦學煉丹、煉器、符籙、陣法等等,隨隨便便就能換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楚家財寶在哪,我倒是想讓魏家主為我解惑。”
“一派胡言!若真是如此,你為何多年來名聲不顯?我魏家與你家結親三年,從未聽說你有如此本事。”魏家主緊緊盯著楚湘,不放過她一絲表情。
楚湘理所當然地說:“那當然是防著狼心狗肺之人,沒想到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爹娘養了十年的姑娘竟是聽從魏家的命令!”
她看向眾人,大大方方地說:“我本想忍耐一時,查清楚我爹娘的死因。沒想到,魏淩霄和周心蓮欺人太甚,我一時不察竟被打斷肋骨,險些喪命,還丟了進入禁地的玉葫蘆!我當時身無長物,沒有修為,根本無法逃脫,便想與他們同歸於儘,也勉強算是報了仇。
誰知我啟動大陣之後,忽然進了一處密室,那是我爹娘院落裡的假山,我還從來都不知道那裡有密室。可惜我肋骨斷了三根,又強撐著去啟動大陣,一進密室就暈了過去,醒來後竟發現家中財寶全部消失,魏家和周心蓮卻還好好的,連眾多修士也被魏家安撫住了。
幸好我找到靈髓洗髓伐骨,治愈了斷裂的肋骨,又找到跟玉簪遮掩容貌,好歹逃了出來。許是我爹娘在天有靈,保佑我扛住了洗髓伐骨之痛,讓我得以用法器戰鬥,又一步步查清楚真相。如此大仇,你們說我怎能不報?!”
楚湘的聲音極具感染力,眾人都被她說的有些動容。想想那留影石中,楚湘被人毆打得奄奄一息,那是真的,他們也看得出楚湘被打斷了肋骨。洗髓伐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甚至有許多修士都扛不過去,因此喪命。
楚湘一個凡人,要扛過洗髓伐骨之痛,想也知道會有多痛苦,而她的意誌力又有多強大。若不是為了要給爹娘報仇,她哪裡能堅持下來?
眾人對她改變這麼大也沒困惑了,洗髓伐骨之後,改變了原來體弱的毛病,自然有體力使用法器戰鬥。再加上身負血海深仇,性情大變,心狠手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楚湘沒有入魔都算好的了。
魏淩霄想到一點,突然道:“那留影石是在禁地內,你怎麼解釋?你可是說你丟了玉葫蘆。”
楚湘嗤笑一聲,“彆在想方設法給我潑臟水,什麼禁地內?留影石明明是我開啟大陣時放在地上的,離禁地遠著呢。”
“不可能!我和老祖都找到了留影石,是在禁地內!”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斷了三根肋骨又沒有修為,能避過你們這些人做那麼多事,跑那麼遠?留影石就在陣眼旁邊。”
突然有人說:“楚姑娘既然從陣眼到了密室,說明那陣眼處刻有傳送陣。說不定是傳送陣把留影石傳送到禁地的,而把楚姑娘傳送去了密室。”
這說法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這種小細節,怎麼都有借口能解釋。主要是事情發展到現在,大家已經認定了魏家謀害楚家夫妻,侵吞楚家財寶。怎麼看都是楚湘說得更真實些,像那玉葫蘆可是在周心蓮身上,難道楚湘還能不驚動他們再偷回去?顯然不可能。
楚湘逃脫之後,隱姓埋名,蟄伏起來。直到她救了賀雲飛,得到了賀峰和金振的支持,她才開始調查楚家的事,針對魏家和周心蓮。這一切都有跡可循,與楚湘說的事實相符。
反而是魏家,至今沒說出什麼有用的話,或有用的證據。
魏淩霄憤怒道:“你說這麼多,敢發心魔誓嗎?”
魏家人都篤定楚湘不敢,然而楚湘毫不猶豫地就發誓說:“楚家唯一後人楚湘發誓,若今日所言有半句虛假,立死當場!”
楚湘既然能想出心魔誓這一招,當然不會讓自己中招。楚家唯一的後人已經死了,不存在“今日所言”,也不存在“立死當場”。但這句誓言足以讓所有人都站在她這邊,確認楚家的財寶當真被魏家吞了!
魏家主見形勢一麵倒,心知大勢已去,魏家如今是如何也洗不掉汙名了。既如此,那就殺了這楚湘當做震懾,總不能讓他魏家低頭認輸吧?
他對自家人使了個眼色,率先飛身攻擊。還對其他人說:“這是我魏家與楚家狂妄小兒之事,旁人勿要插手。”
楚湘冷笑一聲,“找死!”
楚湘腳下靈石一閃,她便同修士一樣飛身到半空中,揮舞起手中的寶劍。楚湘的劍自有一套玄妙的劍法,不但擋住了魏家主的攻擊,還能反過來攻擊魏家主。
眾人這才看明白,這寶劍已經超過了上品法寶的等級,恐怕已經是仙品法寶了!那劍身上刻畫的繁複陣法,他們根本看不懂,可他們能看出這劍是新煉的。楚湘自己也說過,這是前幾日金振煉的。
有人問到金振,“金大師已經能煉製出仙品法寶?”
金振笑了下,“不,這法器是楚姑娘借我的手煉的,上麵的陣法也是她自己刻的。她才是煉器的天才,我在這方麵遠遠不及。”
金振竟說遠遠不及楚湘,而那仙品法寶竟然是楚湘自己煉的,所有人都震驚了。能煉出仙品法寶的人,就算有人要殺她,他們也得保啊,說不得結個善緣,日後還能得些好處呢。
再說本就是魏家強橫無理,他們幫楚湘純粹是站在正義這邊。
金振、賀峰等人已經對上了那元嬰老祖,其他家族的家主也加入了戰場。
魏淩霄表情陰狠地拿著法器衝向楚湘。他還記得藍鯊洞之辱,今日定要報當日羞辱之仇!
魏家主與魏淩霄父子齊心,配合默契。但他們完全無法突破楚湘的防禦罩,楚湘的法衣、釵環,身上一切的一切都是上品防禦法器,互相疊加出來的效果便是能無視所有攻擊!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父子隻有金丹和築基的修為,若對上化神期的大能,楚湘這一身就不夠看了。
楚湘有法器防護,隻攻不守。她自己的弱點是體力消耗太快,常要用補靈丹補足精力,所以必須速戰速決,才這樣武裝自己。她的寶劍是專門煉製來對付魏家人的,專克他們的絕招,沒多久,她就一劍劈在魏淩霄肩上,狠狠地劈下他一條手臂!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