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談到父母家人的話題時,葉子都毫無情緒波動。
芒夏試探著看她:“哎,葉子,你真的不記得五歲之前的事情了?你好好想想,說不定還能找到你父母呢。”
葉子情況跟他們不一樣。
他們都是小奶娃時就被家裡人丟在了福利院門口。
葉子被去當地旅遊的客人發現在山裡頭亂跑的時候,已經五歲了,卻說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兒。
“沒印象。嬤嬤不就是我媽媽,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啊。”葉顏乾掉了一盒子飯菜,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雞湯飯配青椒炒茄子,完美!下次我試試雪菜豆米啊。明早要我給你帶湯包不?”
“行了,你管好自己就行。你等等,我這兒有顧醫生發的石榴。醫院的中秋節福利,他不吃,就分給我們幾個了。”
葉顏眯著眼睛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芒夏:“嘿嘿,我們小夏夏……”
“閉嘴!”芒夏威脅地作勢要拿拳頭堵她的嘴巴,“好好上你的班去。祝願你吃石榴到沒空說話。”
可惜芒夏缺乏錦鯉體質,祝福無效。
葉顏從接班開始就忙得連剝石榴皮的時間都沒有。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天空亮起一道閃電。
整個急救小組的人都神色緊張。但凡冰霜雨雪風霧,120就鎮不住,車窟窿能自接班開到交班。
今晚江州人民也沒有違背這一鐵打的定律。
外麵大雨傾盆,120調度中心的電話響個沒完。有出門散步滑倒摔到了腿的老人,有車子打滑釀成車禍的傷員,還有產科醫生最愛調侃的每逢下雨天胎膜早破不斷的孕婦。
九點半的時候,他們又去高層小區接了位產後出院五天發熱的新手媽媽。
新媽媽一見他們就道歉:“不好意思啊,大雨天還麻煩你們。我刀口實在疼,坐不起來,隻能躺擔架床了。”
葉顏給她做了檢查,初步判斷她是產褥期感染,直接把人送去仁安醫院產後病區。
當班護士看到他們還挺驚訝,趕緊過來詢問情況。產後病區都是生過娃的產婦跟小寶寶直接從產房轉過來,晚上急診很少從外頭來病人。
葉顏趕緊解釋情況。
新手媽媽挺幽默:“雨沒下對位置,沒把我的燒給澆滅掉。”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葉顏忙完交接後,拿著護士給她的乾毛巾在病區門口擦頭上的水。
看門的護工阿姨趕緊去找拖把,不把地上的水擦乾淨的話,滑到人就麻煩了。
跟葉顏一塊兒抬產婦上來的擔架員趁機去洗手間釋放自我。不然再接到任務上了車,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方便了。
護士站靜悄悄,所有值班人員全都忙活去了。葉顏一邊擦頭發,一邊聽護士站的吊蘭說八卦。
今天最大的八卦就是那個娃娃產婦家裡頭的事。
馮春爹媽雷霆萬擊,小軍奶奶以一敵二居然半點兒不落下風。
作為產科綠化植物,吊蘭見多識廣:“都生了娃了,當然掉份兒。低頭娶媳婦,得是清白身。現在是馮家倒過頭來求男方,怎麼可能硬氣的起來。女人啊,要麼自己硬,要麼娘家硬;否則隻能伏低做小。”
也虧得那小男生挺實心眼,不管奶奶怎麼罵,堅持陪著小女朋友不吭聲。
葉顏暗自歎息。
這小姑娘以後的日子難熬著呢。
小小年紀生了孩子,還要不要繼續上學?上學的話,孩子誰來照顧。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現在小男生對她有心疼有愧疚,護著她。可再過幾年,生活的壓力增加之後,對方還能一如初心嗎?
況且要是真的好,男方也不也至於一無所知,愣是讓孩子生在了公廁裡頭。
周圍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抱著不肯入睡的小寶寶在病區走廊上散步,還有人帶著孩子去窗戶邊看外麵下雨。
這些,那個孱弱的小男孩或許永遠都享受不到。
葉顏歎了口氣,隨口叮囑從她身邊經過的抱小孩婦女:“彆出去了,今天下雨,外麵滑。”
傳統觀念中,女人生完孩子不能受風,產後病區連開窗戶都艱難。大人讓產婦憋著,又舍不得小寶寶受悶,經常抱著小孩出去晃悠。
那女人壓根不理睬葉顏,徑直抱著小孩往電梯間走。
葉顏的目光掃過了小寶寶的包被,下意識開口:“你是哪一床的?”
那包被上劃著墨水怎麼看怎麼像她昨晚不小心劃到小寶寶包被上的筆跡。
誰知那女人聽了葉顏的話不僅沒回答,居然直接按電梯關門。
不對,這不是馮春的家屬!
“站住!”葉顏衝到電梯門口拚命按鍵,然而電梯已經向下而去。
醫院的電梯永遠人滿為患,想要用的時候怎麼也等不來。
“有人偷小孩!”葉顏大喊了一聲,匆匆忙忙追下樓。
吊蘭在她身後喊:“哎呀,就是那個小產婦的寶寶。他們家沒人陪床,小軍被奶奶拽走了,馮春睡著了。”
葉顏拚命朝樓下跑,中途差點兒滑倒。
等她追到一樓時,恰好看見那女人抱著孩子往婦幼樓大門去。
“抓住她,她偷孩子!”
走道上三三兩兩的病人跟家屬紛紛側目,似乎都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女人在諸多視線的注視下,匆匆消失在門外。
林奇押著女嫌犯到醫院看急診,迎頭就撞上衝過來的葉顏。林警官差點兒沒站穩,直接滑個四腳朝天。
“快,那個女的偷小孩!”
林警官見義勇為,將扒手摁倒在地上後,失主卻死活不肯報案。
警察連哄帶勸把人帶去派出所做筆錄時,失竊的小情侶不僅不肯指認小偷,還對著警察嚎啕大哭,強調自己有權保持沉默。
芒夏沒憋住直接笑噴,頭回聽說米蘭達警告用來證人身上,真是上趕著把自己當成犯罪嫌疑人啊。
因為受害人死活不配合,缺乏報案材料,最終耗費了三名警察整整五個小時的案子最終沒能立案,警察眼睜睜地看著幾個賊大搖大擺出了派出所大門。
“錢包裡頭有三千五百塊錢,已經可以判刑了。”林警官無比鬱卒。
他跟著同事的巡邏車出去,準備吃頓烤串解百愁。可惜小吃街還沒到,呼叫器先傳來了調度台的出警命令。
於是林警官又跟著忙前忙後,跑了一晚上。
他絮絮叨叨說了七八分鐘,到了葉顏這兒就是言簡意賅兩個字:人傻!
林警官眼角的餘光覷著葉顏,話在心裡頭醞釀了半天,死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吭哧好一會兒,決定先曲線救國:“葉大仙,吉祥街那老爺子的解剖結果出來了,好像有點兒複雜。”
“我知道啊,她女兒下的藥不足以讓老人沒命。”
林警官差點兒被停車場的電子欄杆砸到腦袋,結結巴巴道:“你……你……”
最後愣是沒能“你”下去。
芒夏在邊上一頭霧水,前頭車燈閃爍,晃過她眼睛時,她才恍然大悟:“你們說的是那個家族爭產殺父案?不是女兒動的手,那是誰?”
林警官決定明人不說暗話。既然大家已經共生死同患難,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他需要葉大仙的幫助。他想知道那位心梗發作沒了的老大的供貨渠道。
停車場靜悄悄,昏黃的路燈照在人臉上。三十歲的大老爺兒們眼睛睜得滴溜兒圓,顯出天真的稚態。
葉顏清了下嗓子,笑容滿麵:“第一、林警官,咱們交情還不到同生死的份上。第二、人都死了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法醫。”
“不是,你不是能……”
“你說鬼上身啊?”葉顏毫不留情地嘲笑,“子不語怪力亂神,人民警察更要堅持唯物主義不動搖,你見過鬼嗎?”:,,,859821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