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瓷彎了彎眸子,你在縣裡待了這麼久,我就是想送給你,也送不了啦。點心和紅糖放不住,已經被我還有李嫣她們給吃了,隻剩些茶葉了。
你喝不喝,喝的話,我把那些茶葉給你?
不用。江恂搖搖頭。
江恂並沒停留太久,送走江恂後,宋瓷回去屋子裡。
剛一進屋,她就聽到李嫣哎呀了一聲,宋瓷奇怪地道∶怎麼了?
李嫣懊惱地道∶小瓷,剛才看見江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後天就是清明節,我忘記去公社買些紙錢和元寶了。
清明節?宋瓷也把這件事給忘了。
宋瓷奇怪地道∶江恂和清明節有什麼聯係嗎,你是怎麼看到他就想起了這件事?
我本來是打算去縣城買的,縣裡種類多,但我給忘了,剛好江恂在縣裡上班,這不,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這件事。李嫣又道∶離家那麼遠,不能去墳前給我奶奶磕個頭,時間也來不及了,我打算明天去公社買些紙錢給我奶奶燒去,小瓷,你要去嗎?
宋瓷爸爸這邊還有媽媽那邊的長輩都健在,但她猶豫一下,然後道∶去。
清明時節雨紛紛,清明那天,早上宋瓷出來屋子,抬頭看見天空陰沉沉的,下起了細雨。
她拿了把傘,拎著幾捆紙錢和一些元寶,朝村頭西邊走去。
她打聽過了,村子西邊有一片柏樹林,風水不錯,響水大隊那些去世的村民大多都埋在那裡。
其實,按規定是不能燒紙錢的,但這兩年各項規定比之前鬆散了不少,村裡偷偷燒的人也不少。
江老太太蹲在墳前,細雨落在她鬢間的白發,也把她的眼眶給打濕了。
江老太太眼裡含淚,顫著手撫摸著墓碑,四年了,你媽媽走了四年了。
江老太太是個苦命的人,年輕時候她的對象當兵去了,一走就是一輩子,江老太太再也沒有見過他。那人走了後,江老太太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一個人把江依喬生了下來。
後來,是長達多年的動蕩,江老太太還沒享過福,又白發人送黑發人,送走了自己的女兒。
江依喬的離世,是江老太太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江老太太還不想走,你媽媽墳上長了不少草,得打理一下。
江恂勸道∶我來就行,您回去吧。
江老太太點點頭,應了下來,她身子弱,如果淋雨生了病可就麻煩了,到時候還得讓江恂伺候她。
到了柏樹林的時候,宋瓷看見各個墓碑前都有一灘紙錢燃燒過後的灰燼,今日是清明,來祭祀死者的人不少。
宋瓷左右看了看,想要找江依喬的墓碑,這時,少年頎長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
宋瓷抿了抿唇,朝裡邊走去。
聽到腳步聲,江恂看過去。
看到來人,他微微一怔,眸裡浮出一抹詫異。
在他麵前停下,宋瓷輕聲道∶看到我很意外?
有一些。江恂坦誠地道∶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江恂以為宋瓷不會來,所以根本就沒有對她提過這件事。
江依喬和宋瓷的父親在一起生活多年,即便沒有結婚,可從某種程度上講,江依喬也算是宋瓷的繼母,宋瓷對這個繼母的不喜,江恂是知道的。
宋瓷眨眨眼睛,我爸特意寫信交代我,讓我一定要來祭拜江阿姨,我不能不從啊!
江恂看她一眼,話雖這樣說,可宋瓷不想來祭拜江依喬的話,誰也不能勉強她,她完全可以不來,或者隨意應付一下。
宋瓷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來,你外婆呢?
江恂道∶她剛回去。
在她來之前,江恂也在祭拜依喬,火燒還沒有熄滅,宋瓷嗯了聲,蹲下身,把手裡的紙錢
放了進去。
其實,她沒有收到宋父的來信,可能是距離太遠,路上耽擱了,總之,她沒有收到宋父的信。
選擇在今天祭拜江依喬,一來,出於晚輩對長輩的禮節,二來,經過與江恂這段時間的相處,宋瓷心裡對江依喬的不喜淡了些。
宋瓷的父親和她母親離婚後才遇到了江依喬,江依喬並不是破壞她父母感情的第三者,這幾年來,江依喬也沒有苛待過她,儘到了繼母的責任。
即便她不喜歡江依喬,可也不得不承認,江依喬是個很好的女人,並沒有對不起她。
包括江恂,他們都沒有對不起她。
整件事誰都沒有錯,不過是處在不同的立場,有了不同的態度。
於情於理,她都應該來祭拜江依喬。
兩人一時誰都沒有出聲,柏樹林裡很安靜。
燒過紙錢和元寶,宋瓷站起身,看江恂沒有離開的意思,她道∶你還要再待一會兒嗎?
江恂道∶墳上長了些野草,我把這些野草清理了再回去。
宋瓷抬頭看了眼天,雨勢越來越大,頓了頓,她道∶我幫你。
在這裡待了這麼一會兒,宋瓷身上的衣服都快淋濕了,如果隻有江恂一個人清理雜草,需要的時間隻會更長。
江恂麵上的詫異更濃了些,宋瓷願意來祭拜他的母親,已經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宋瓷還願意和他一起打掃江依喬的墳墓。
江恂沒有問為什麼,眸裡浮出淺笑,他薄唇輕啟,多謝。
宋瓷注意到,和其他土墳相比,其實江依喬墳上的雜草並不多,可見江恂和江老太太經常過來清理。
她和江恂的家世不同,性格不同,可在這一天,在這一刻,兩人的心緒是一樣的。
蹲在墳前,他們兩個想到了生死,想到了江依喬。
宋瓷出了聲,你還記得江阿姨的樣子嗎?
江恂墨眸微垂,記得。
他永遠都會記得。
處在寂靜的柏樹林裡,宋瓷不禁思念起逝去的人,江阿姨她…是個很溫柔很漂亮的人,你知道她和我父親是怎麼認識的嗎?
江恂沒說話,搖了搖頭。
宋瓷接著道∶江阿姨身子不舒服,在路上快要暈倒的時候,她遇到了我爸爸,我爸爸把她送去了醫院。江阿姨隻身一人在北市,沒有人照顧她,我爸爸隻好去醫院照顧了她一段時間,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們兩個認識並產生了感情。
江阿姨沒事的時候喜歡看書,她還喜歡把家裡打掃的乾乾淨淨,我夜裡脫下來的衣服。第一天早上我還沒起床,她就已經洗乾淨了,江阿姨的廚藝也不錯,她說過,等我長大了可以教我做飯。可惜…….
說到這兒,宋瓷鼻尖突然有點酸,沒有繼續說下去。
宋瓷想,人非草木,想起江依喬的時候,她是有些難受的,而江恂是江依喬的親生兒子,江恂肯定隻會比她難受。
目光落到宋瓷的麵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江恂溫聲道∶宋瓷,謝謝你!
宋瓷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謝什麼?
江恂道∶她去北市的時候,我年紀還小,我媽她…很少和我講這些事情。如果不是你告訴了我,我永遠不會知道這些事情。
聽到這話,宋瓷突然有些可憐江恂,江依喬是江恂的親生母親,可他們二人並不經常見麵。
江依喬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北市,反倒是宋瓷這個和她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和江依喬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
她知道江依喬的喜好,知道江依喬的口味,知道江依喬很多很多的事情,而這些,江恂並不清楚,他也沒有辦法知道。
宋瓷抿唇笑了下,你想打聽什麼,都可以來問我。
說過這話,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和江阿姨沒有到母女情深的地步,但我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的,我也不會胡編亂造添油加醋,破壞江阿姨的聲譽,這一點你儘可放心!
江恂勾了勾唇,好。
清明這天的傷感很快散去,活著的人過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清明過後,江恂又去了縣裡代班這次,他在縣裡待了半個月。
這一天,他突然收到一個包裹和幾封信,打開一看,給他的寫信的人竟然是宋瓷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