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四合院的時候,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四合院的主人陸知行才匆匆趕來。
陸知行穿著一身中山裝,拎著一個公文包,帶著一副黑框眼鏡,中山裝有些舊了,但看起來很整齊乾淨。
江恂注視著他,宋含章說這位陸先生是個科研人員,這座四合院,也是前段時間北市的房產局才歸還給他的,看這位陸先生的打扮,倒真像是一個嚴謹的科研人員。
大步過來的時候,陸知行眉間生出一層薄汗,目光掠過江恂和宋瓷他對著宋含章道∶抱歉,剛才有事情要處理,讓你們久等了。
宋含章不在意地道∶沒事。''
陸知行拿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從公文包裡拿出鑰匙,打開了四合院的大門。
陸知行帶著江恂、宋瓷他們逛了整座院子,這座四合院位置還算不錯,就在胡同裡的第三間,走進去一看,院落也十分寬闊,江恂估計了一下,光院子應該都有一百七八十平。
等沿著長廊走到後麵時,江恂和宋瓷對視一眼,兩人的麵上露出詫異,原來後邊彆有洞天。
這竟然是座二進的院子,甚至最後麵還有一個小花園,到時候不管種花還是種菜都很方便。
把這座兩進的四合院看了一遍,陸知行又把他們領到花廳,歉疚地道∶院子拿回來後,我忙著辦事情,一直沒住進來,也沒怎麼收拾,現在連壺茶水都沒辦法招待你們,你們彆嫌棄。
江恂注意到,從見到陸知行到現在,這是陸知行第二次提到他在忙著辦事情,看來這座四合院的主人很忙,才急著要把四合院賣出去。
宋含章道∶沒事沒事,我們也不渴。
陸知行露出一個儒雅的笑,看過院子了,那你們在這裡商量吧,我去書房把公文包放下。
說是去放公文包,但江恂和宋瓷清楚,陸知行這是故意把空間和時間留給他們,好讓他們可以隨意的商量。
雖然不是很清楚陸知行的為人,但從早上到現在,陸知行的舉動還是挺讓人有好感的。
等陸知行的身影消失,宋含章道∶小恂,你覺得這個四合院怎麼樣?
江恂道∶位置和麵積還算不錯,剛才去房間裡看的時候,采光也還可以,不過,就是門窗有些破損了,正堂那扇門的漆掉了不少,看來房子有些年頭了。
宋含章點點頭,是啊,其他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房子有點破了,搬進來之前,肯定得先修一修,才能住進來。
不過啊,我覺得問題也不大,我看了下頂上的那些房梁,都還好著,隻要這些東西不壞,就沒什麼大問題。
江恂頜首,江家大院裡的木材,都是上好的木材,他剛剛觀察了幾眼,如果他沒有看走眼的話,四合院裡做房梁的那些木頭,材質應該也不差。
江恂看向宋瓷,小瓷,你覺得呢?
宋瓷愣了下,買房子的人不是江恂嗎,怎麼詢問起她的看法了?
不過,宋瓷對這座房子還是挺滿意的,前幾天咱們去賃房子的時候,那座四合院還隻是一進的,租金都那麼貴,這個竟然是兩進的,麵積挺大的,房間也多,後邊還有個小花園,外婆閒著沒事的時候,可以種點菜或者種點花都行。
總體上來說,如果買下這座四合院的話,雖然價格是貴了點,但絕對是劃算的。
從他們進來看這座四合院,到想要買下來,連半上午的時間都沒有,雖然做決定倉促了點,但這座四合院方方麵麵確實很不錯。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江恂道∶宋叔,我覺得可以,外婆今天沒來,但等明天讓她來看一下,她應該也會喜歡的。
江家的大院,和這座四合院也差不多,江老太太是住在這種院子裡長大的,怎麼會不喜歡?
宋含章道∶行,既然你確定要買的話,那咱們就買下來,不過,我覺得還能再講點價,待會那個陸先生來了,我跟他講價,你們也注意著點,能多砍一點是一點。
江恂和宋瓷點點頭,其實,為了砍價,宋含章今天來的時候,還把他的一位女同事給找來了。
宋含章一個大爺們,教語文他挺擅長,但講價,他還真不行,江恂和宋瓷還年輕,臉皮薄,講價也不行。不過,宋含章的那個女同事可是砍價的好手。
然而,這座兩進的四合院,賣2萬塊陸知行都嫌太少了,要不是他急著出手,他會把價格再定高一點,結果,宋含章還要砍價,交談到最後,幾個人自然是談不攏。
眼看快到中午了,宋含章口乾舌燥,懶得廢話了,陸先生,您要是能同意降點價,一切都好商量,您要是實在不同意的話,那我們就回去吃飯了,吃完飯我們接著去看其他房子。
聽到這話,陸知行麵上沒什麼變化,隻是道∶請便。
江恂暗歎口氣,四合院在手,不愁賣不出去,這也是陸知行不願意降價的底氣所在,陸知行的這番反應,說明是真的沒有降價的可能。
江恂手裡的五千塊,加上昨天賣金條的一萬六,支付房錢是足夠的,但江恂又不是不缺錢花的人,他自然是希望能便宜一點的。畢竟,接下來,他和江老太太至少要在北市待上四年,江老太太沒有工資,而他也是個學生,他需要留下足夠的錢,來應付祖孫兩個平日的花銷。
再者,把房子買下來,修繕房子也需要一筆錢,他不可能一下子拿出2萬塊的。
如果陸知行執意不降價的話,那他們隻能錯過這座四合院了。
宋瓷輕輕咬了下唇,心裡也有些失望,但凡能便宜一兩千塊,他們也願意把房子買下來的。
同樣失望的人還有宋含章,他隻得佯裝不在意的語氣,對著江恂道∶那咱們就回去吃飯吧,我看這附近四合院多著呢,咱們下午的時候再看看其他房子。這裡離清華近,等買了房子了,你以後上學也方便。
江恂他們買不買房子,陸知行都不是很在意,但聽到宋含章的最後一句話時,陸知行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有了些許變化。
望著頎長如竹少年的背影,頓了頓,陸知行陡然出聲,等一下。
江恂轉過身,不解地道∶陸先生,您還有事嗎?
陸知行盯著他,你是清華的學生?
江恂微微頜首,現在還不是,等3月份入學了,我才算是清華的學生。
陸知行麵上湧出詫異之色,三月份入學?
你是今年高考考上清華的?
江恂道∶是。
陸知行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了,真的?
江恂笑了笑,陸先生,您下午或者明天有空的話,我可以把清華大學發給我的錄取通知書帶過來,讓您看一看。
陸知行盯著江恂看了幾眼,搖了搖頭,不用了。
麵前的這個年輕人,也不至於撒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
安靜了片刻,就在江恂以為陸知行不會再說什麼話的時候,陸知行又突然道∶我賣房子的條件之一,就是必須要在兩天之內把全部的房錢拿給我,你們確定能做到?
江恂輕輕笑了下,我們手裡的錢自然是不夠,不過,再去湊一湊的話,應該是能在兩天之內把全部的錢湊齊的
聽江恂這麼一說,默了一會兒,陸知行歎口氣,行吧,你們下午有空的話,我們可以再商量下房子的事情。
聞言,一旁的宋瓷桃花眼裡浮出驚喜的笑,雖然陸知行沒有明說,但他開了口,就意味著他打算要在價錢上往後退一步了,不然,他也不會主動讓他們下午的時候繼續過來的。
宋瓷本來以為沒有多少希望了,沒想到,一會兒的功夫就峰回路轉了。
下午江恂、宋瓷一行人又來到了四合院,這次,商談的倒是很順利,最終,陸知行和宋含章各退一步,雙方以一萬八的價格賣(買)了這座四合院。
陸知行急著房子,江恂剛好也急著買房子,雙方約定好第二天錢房兩清。
第二天上去,江恂和宋含章拎著兩袋子的大團結過來,把錢給了陸知行後,他們又立即去了房產局辦過戶手續。
辦完各種手續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從房產局出來,陸知行明顯沉默了許多,等要分開的時候,他對著江恂道∶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明天早上再來一趟吧,我把鑰匙交給你,這套房子就徹底屬於你的了。
他本來以為是宋含章要買房子,來過戶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要買房子的人是江恂。
江恂應了聲好。
為了買套房子,前前後後奔波了好長時間,眼下終於過戶了,江恂還有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
回到宋家,江恂把房產證拿給宋瓷和江老太太看,江老太太高興地道∶二十根金條換了一套四合院,也算是值了。
依照江恂的打算,本來要把江老太太的名字寫在房產證上的,但江老太太成分的問題還在,所以最終,這套四合院過戶在了江恂的名下。
在不久之前,江恂還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宋瓷感覺眨眼睛的功夫,江恂就成了讓人生贏家。
宋瓷羨慕地道∶你不知道,在北市有套四合院,也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江恂溫聲道∶等房子修好了,你也可以過來住!
宋瓷嘿嘿笑了下,想去白天的事情,那位陸先生,聽到你是清華的學生,就突然改主意了不然的話,咱們還得多掏兩千塊。他是不是和清華大學有什麼淵源啊?
有可能。江恂道∶明天收房的時候可以問一問他。
房子已經過戶了,便不需要宋含章跟著來,第二天,江恂和宋瓷帶著江老太太來拿鑰匙。
江老太太還沒逛過四合院,他們兩個先陪著江老太太逛了一圈四合院,然後江老太太休息的時候,江恂和宋瓷去了書房。
陸知行就在書房,他們兩個到的時候,陸知行在整理書桌上的文件。
他抬頭,你們來了!
江恂嗯了一聲。
把文件放到公文包裡,陸知行走過來,把鑰匙交給江恂,四合院裡所有的鑰匙都在這裡,隻這麼一把,我都給你了,你放心,其他人不會有備用鑰匙的。
江恂點頭,把鑰匙接過來,他道∶陸先生,還有一件事,我外婆的成分有點敏感,希望買房子的事情,你能不要對其他人提起我外婆和我的名字。
聽到這話,陸知行並不意外,我理解的,況且,再過兩天我就要出國了,國外幾乎沒有認識我的人,我也不會再和國內的人有聯係,你放心,我是不會把這件事情透露出去的。
江恂愣了愣,出國?
是啊,我要出國了。陸知行歎口氣,這也是我急著賣房子的原因。
在國外生活也是需要錢的,這座四合院留著也沒有用,還不如賣了換點出國的盤纏。
陸知行是科研人員,竟然要拋棄一切出國,江恂問道∶陸先生,那您是打算以後都不回來了嗎?
陸知行道∶不回來了,永遠不會回來了!
-旁的宋瓷聽到這話,也滿是不解,陸先生,那您以後不會想家嗎?
目光落到宋瓷的臉上,像是聽到什麼好聽的笑話似的,陸知行突然笑了起來。
隻是漸漸地,他的笑聲裡多了些嘲諷和淒,我為什麼要想家,我又怎麼會想家?
目光慢慢掃過宋瓷和江恂,陸知行伸出手指,看到那個書架了嗎?
江恂和宋瓷順著方向看過去,四合院的書房裡有一個兩人多高的書架,巨大的書架嵌在牆上,占據了一整麵的牆壁,很是明顯。
走近書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座書架,隻不過,現在書架空落落的,連一本書都沒有。
陸知行聲音又響起,這座書架上,曾經擺買了書,那些書,都是我祖父和我父親多年研究的心血。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連一本都沒有了。
那些人,不僅把我們家的房子搶走了,把裡麵的家具給砸了,甚至連那些書,他們都不放過,他們把書全都燒了,要不是書架太大,我想,他們也會把這座書架給砸了的。
我祖父和父親畢業於清華大學,他們是受人尊敬的教授,然而,他們多年的研究成果,就這麼付之一炬,他們遭受了多少的屈辱,你們是想不到!我祖父因此喝藥自殺,我父親也鬱鬱而終,他們都離世了,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那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還有什麼可想念的?
總是很儒雅沉穩的陸知行,此刻卻顯得猙獰了些,他咬著牙道∶這裡,沒有什麼是值得我懷念的!
望著陸知行臉上的憤恨和不甘,江恂和宋瓷沉默了下來。
嘴唇動了動,江恂終究還是道∶陸先生,我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我想,或許一切會慢慢好起來的,到時候,您想回國了,還可以回來看一看。
陸知行嘲諷地道∶會嗎?
不會好起來了,不會的!
他的態度,讓江恂不是很舒服,安靜片刻,江恂道∶我覺得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