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雙眼微垂,望著站在他麵前的小姑娘,他出身世家,平日裡最講規矩,在姑娘家的手上寫字,是從來沒有過的。
猶豫一下,隔著衣袖,握著宋窈的手腕,他在宋窈的手心裡寫了箜篌兩個字。
可宋窈不識字,即便她睜大眼睛,努力地注意著江暮的動作,她也還是沒有記下來。
江暮又寫了一次,記著了嗎?
宋窈不好意思地道∶沒有。
江暮看她一眼,你稍等一會兒。
江暮轉身進了書房,很快,他又從書房出來,把紙張貼在門板上,用毛筆寫下了箜篌兩個字,然後遞給宋窈,你回去多練幾遍,就能記下了。
宋窈高興地道∶謝謝江暮哥哥。
宋父和宋母都是個粗人,家裡並沒有筆墨,宋窈也不在意,她回到家,用手指沾了清水,在桌子上描摹著江暮寫下的箜篌兩個字,寫了一遍又一遍。
又一天,一群小夥伴在巷子裡踢沙包的時候,箜篌發出的婉轉動聽的樂聲,又傳到了巷子裡。
宋窈停下動作,江夫人又在彈箜篌了,她聽不懂樂曲裡的意境,但她依舊覺得很好聽。
巷子裡經常發出各種各樣的說笑聲和吵鬨聲,這麼美妙的樂曲並不多久,樂曲漂在巷子的上空,仿佛連帶著整個青石巷都高貴了幾分。
小夥伴們也停下了動作,這是什麼?
宋瓷高興地道∶是箜篌。
其中一個小男孩發出了和宋窈那日一樣的困惑,箜篌是什麼?
宋窈模仿著江暮那日的說辭,說了一遍。
不過,小男孩依舊滿臉困惑,那箜篌長什麼樣子啊?
他們壓根就沒見過這種樂器,無論怎麼聽彆人解釋,他們也是想象不出來的。
宋窈也沒見過箜篌,安靜了一會兒,她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會寫這兩個字。
宋窈噠噠跑回家,拿了碗清水出來,在牆壁上寫下了箜篌二字。
她寫的字,自然沒有江暮的字跡好看,但她早已把這兩個字的一筆一劃記在了腦中。
一旁的小夥伴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感歎,原來箜篌是這麼寫的!
方才那個小男孩道∶窈窈,你可真厲害,這麼難寫的字你都會寫了!
另一個小姑娘也跟著道,窈窈,你真厲害,你也教教我們,好不好?
當然好啊,宋窈當即教導著小夥伴們學寫這兩個字。
住在青石巷裡的人家,家境都很一般,宋窈和她的小夥伴們,七八歲的年紀了,也沒有入學堂讀書。
雖然平日裡他們一群人下河摸魚、在巷子裡踢沙包玩跳繩挺快樂的,但看到其他同齡人每天拎著小箱籠去學堂讀書,他們內心深處其實也是羨慕的。
在宋窈的教導下,其他小夥伴也學會了這兩個字,他們都很開心,立即回去,向父母顯擺去了。
宋窈回到家,剛才又是踢沙包又是教小夥們寫寫字,她有點口渴,桌子上有涼茶,她一口氣喝了一大杯,才把杯子放下。
這個時候,宋父和宋母都不在家,宋瓷有些孤單,她想到了隔壁的江夫人和江暮。江夫人在彈箜篌,江暮肯定還在看書寫字。
宋瓷鼓了鼓嘴,如果她能像江暮一樣認識好多好多的字,該有多好啊!
家裡太安靜,她又溜到了隔壁江家,臉朝院子裡,坐在門口,聽著那優美的樂聲。
不多時,美妙的樂聲停止了,但宋窈還不想回家。
江家人沒有搬來之前,她也想過要去讀書,但巷子裡的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家家戶戶頂破天隻會送一個孩子去學堂,還是男孩兒,像她這樣的姑娘家,是沒有資格、也不必去讀書識字的。
宋母也規劃過宋窈的未來,打算等宋窈再大一些,出銀子把她送到繡坊,讓她跟著老繡娘學一門精湛的手藝,日後也好養活自己。
既然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宋窈便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江夫人和江暮的到來,讓她逐漸意識到,原來並不是這樣的,她就像是水井裡的一隻青蛙,每天隻能接觸到住在青石巷裡的人,可世界是很大很大的,有像江暮一樣小小年紀就學識淵博又有氣度的少年,也有像江夫人一樣精通樂曲、溫柔有才情的女子。
江暮雖然沒去學堂,但她聽說,是江夫人在家教他讀書的。
宋窈想,原來,女子也是可以讀書識字的啊!
搬來青石巷的日子閒適平淡,江夫人閒著沒事的時候,喜歡彈箜篌解悶,她還在京城的時候,江暮的父親最喜歡聽她彈的箜篌。
不對,怎麼又想起哪那個人了?
江夫人搖搖頭,從屋裡出來,準備去廚房做些點心,她看到了門口那團小小的身影。
江夫人走過來,溫柔地出了聲,窈窈,怎麼不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