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享受了一會陽光便下了樹屋,走向古塚外一邊溜達一邊采摘林間的黑色曼陀羅,不時的會有小鹿、野馬等等從身邊經過,它們並不懼怕她,甚至有那膽子大的小東西還會挨近跟她打招呼。
這個時候的海音是溫和的,黑烏鴉撲騰著翅膀跟在她身後:“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也許是親身經曆了她母親和姨母的悲劇,這二十年裡,她幾乎是沉醉在修習巫術之中,人得以沉澱的同時性格也變得愈來愈冷漠,而她將她僅有的溫柔則都給了西海森林。
有時候看著她,他會不自禁的想到曾經的那位傲然站立在瑪爾之巔的強大女巫——西海·德西。
凝視著她挺直的背,腦中閃過那套怪異的修習之術,他的直覺告訴他,終有一日海音·德西會成為一位不遜於她先祖西海·德西的強者,更甚者會超越西海·德西,因為……
烏黑黑微斂雙目,黑豆眼中的情緒有些難辨,因為她比西海·德西更加的冷漠。
采了一大束黑色曼陀羅,海音抱著花束回到古塚,向每一座墓碑獻上一支花,最後駐足在祖母的墓碑前,手中還剩下兩朵黑色曼陀羅,垂目靜看著墓碑上的名字,久久才取了一支曼陀羅俯身放在墓碑上。
“時間真是匆匆如流水,”海音微微淡笑,回憶祖母離開前交代的話,平靜清澈的淺黑色雙眸中終是蕩起點點微波,手指輕撫過墓碑上的字:“十七年了,祖母,您不用再擔心我了,我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了。”
跪地親吻了下墓碑,海音起身走向黑色曼陀羅花叢,找到戴著魔蛇王冠的墨翼精靈王後,見她正嘟著小嘴四仰八叉地躺在銀蕊上休息,麵上不禁露了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小肚皮。
墨翼精靈王後兩小手立馬抱著小肚肚,笑著翻了個身撅著小屁屁對著她。
海音摸了摸她的翅膀,輕聲說道:“我要出行一段時日,西海森林就交給你們看護了,等我回來再讓銀翼龍陪你們玩。”
一個似蜻蜓點水的吻落在了額上,海音上挑嘴角:“謝謝你的祝福,放心吧,我出去是討債,不是為了送命。”
墨翼精靈王後扇動著翅膀頓在空中,小嘴吧啦吧啦地動著,似不放心地在囑咐著什麼。
雖然沒有聲音,但海音聽得很認真,嘴角上彎的弧度也越來越大:“好……好,我記住了,打不過就跑回森林躲著繼續悶頭修習。”
見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肅著可愛小臉的墨翼精靈王後才點了點頭放行,並招呼古塚中的其他小精靈來給海音送行。
享受完三千八百八十二個輕吻,海音滿麵含笑地帶著銀翼姑娘收集的月華靈露,領著黑烏鴉出了古塚。
回到古堡,見父親正在他開墾的地裡忙著除草,海音沒有上前打擾,而是默默地回了屋子,將手裡的最後一朵黑色曼陀羅放在母親的枕邊,俯首親吻了下她眉心處那朵盛開的黑色曼陀羅。
“再給我十五年,十五年後我們就能再見了,”根據西海巫祖留下的手劄,她基本能確定西海巫祖的巔峰是處於什麼境界,而以她現在的修習速度,十五年足夠了。
“至於父親,你也不用擔心。這幾年我在古塚修習巫術時都有意識地凝聚月華靈露,隻要堅持服用,他一定能等到你醒來。”
取出裙子暗袋中的那一小瓶月華靈露放進床頭木櫃中的幽冥盒中,海音便出了房間,來到地裡幫著父親除草。
有月華靈露的滋養,十七年來蒙德雖有蒼老,但變化不大,精神十分的好。見女兒回來了,他放下手裡的活,起身拍了拍掌上的泥:“快中午了,我們回家準備午餐。”
算日子距離上次女兒從古塚回來才五天,蒙德心裡清楚時間到了。他的小海音終是要踏上她該走的路,作為父親,他為她自豪為她擔憂,但卻不會妄圖用親情拖住她前行的腳步,因為他知道他的小海音不快樂。
“好”
海音陪著父親準備午餐,吃完午餐幫著他把地裡的草除了。天黑後,她目送著父親端著一盞銅燈進了房間,沒一會房間內就傳出說話的聲音,雖然沒有回應,但父親依舊樂此不倦地說著。
靜立在廳中聽了很久,海音才深吸一口氣淡而一笑,移步去了地下密室,沒有掩去眸中閃動著的晶瑩。
在哥哥們離開森林後,她一度擔心父親會被孤獨吞噬,大概父親也看出了她的憂心,就找了一個機會和她談了談。
他說能陪伴在她母親身邊於他就是最美好的幸福,雖然她母親已陷入沉睡,但隻要母親在他就不孤獨。
沒有經曆過這種感情,海音還不能深刻體會,但卻能看出即便母親陷入沉睡,父親在麵對她時依舊是愉悅的。下到密室,抽出兩長一短三個幽冥盒子,她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古堡。
馬車已等在門口,拉車的雖然還是馬,但已不是當年的那兩匹老馬,烏黑黑站在其中一匹健壯公馬的頭上。
海音上了馬車,直接將手裡的幽冥盒子扔到長條幾下,看了一眼放在長條幾上的兩個木箱,她的鼻腔內火燎燎的。
抬手打開木箱,毫無意外裡麵裝著的都是母親的衣服,這是父親給她準備,來回轉動著眼珠子將眼淚憋回去,海音長吸一口氣後慢慢呼出:“我們出發。”
兩匹馬聞聲便拖著馬車走向森林,烏黑黑飛進了馬車內見,車門就關上了。
打開窗戶,海音盤坐好開始冥思,不過五分鐘周遭的瑩瑩月華就慢慢地向她身邊聚攏。烏黑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不過他真的很好奇西雅·德西通過這個法子能不能重歸女巫之路?
畢竟不論是巫族還是安德羅氏,都存有一個妄想,雖然這個妄想不能被擺在明麵上,但他敢肯定巫族和安德羅氏從未放棄過這個妄想。
又是一日晴好,無雲的藍色天空下,幾個小兒驅趕著一群羊去往青草長勢茂盛的地方,他們一路嘻嘻鬨鬨,但卻一點都不耽誤事。
用布巾紮著發的波麗娜挺著碩大的肚子,端著一盆烤好的白麵包剛走出廚房,手裡的東西就被留著一臉絡腮大胡子的丈夫接了過去。在一起七年,她還是不太習慣他的胡子,可這男人又是真的樣樣好。
“等我生下孩子,你能不能考慮考慮將這一臉的胡子先刮掉?”她絕不承認是自己想再見他的盛世美顏:“我是真怕孩子見了你會被嚇哭。”
高大壯碩的男子一手端著盆一手扶著她,還真皺眉想了想,不過倒是沒叫波麗娜失望:“我會把胡子剪短的。”
“這可是你說的,”波麗娜高興地望向在院子裡晾衣服的母親:“媽姆,您可要幫我作證,到時不許他抵賴。”
“好,”家裡有了一個壯勞力,波麗娜的母親薇哈妮也輕鬆很多,但更讓她欣慰的是女婿對波麗娜那是真的好。
男子注意著腳下,波麗娜抿唇笑著,得意地微仰著下巴眼神飄向遠方:“等我生下……,”那黑黑的是馬車嗎?她不禁一把推開丈夫,上前幾步眯著眼睛細看,好一會才驚喜道:“是馬車,有馬車從西海森林裡出來了。”
十七年了,她以為西海森林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
啪一聲,裝著白麵包的木盆掉到了地上,還處在驚喜中的波麗娜被嚇了一跳,隻是還未等回頭,一道影子自身邊掠過,狂奔向西,她急急跟上:“大衛……你要去哪……等等……”
大衛朝著在快速移動的馬車狂奔,一路大喊著:“海音……海音……停下……”
坐在馬車裡的海音剛結束了一夜的修習,此刻正倚靠著車廂壁閉目假寐,在聽到隱隱的呼喊聲時,好看的眉頭微微蹙了蹙,但還是睜開了眼睛。
黑烏鴉縮著脖子慢慢地挪向距離海音最遠的那個角落,磕磕巴巴地說道:“好好像是……是你大哥——大衛·汗貝利,”關鍵是大衛怎麼會留在西海森林外,而他竟不知道更沒有回稟?
海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閃身出了馬車,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隻瞬息她就來到了金發大胡子跟前,目光投向男子的麵,和父親一模一樣的碧眼,眼中的疼惜、激動,對了,這就是她大哥。
“海音,”大衛大喘著粗氣,上前一把將自己的妹妹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淚浸濕了他的眼眶:“海音,你長大了,”好像個子還要比母親高上一點。
“大哥,”感受著溫暖的懷抱,海音慢慢地抬起雙手回抱他:“這麼多年,你過得還好嗎,怎麼沒有離開這裡?”
“我很好,湯森也很好,”大衛想到當年離開西海森林的情景,抱著妹妹的雙臂更加地用力:“你和父親、母親呢,都還好嗎?”
海音輕笑:“我們都很好,”看著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女子傻傻地站在不遠處,兩眼冒火地像捉奸一樣瞪著他們,她心中明了了,拍了拍哥哥的背,“你成婚了吧?”
“嗯,”大衛抹了把眼淚,放開妹妹:“你嫂子快生了,”也許是因為體內留有巫族血脈,他跟波麗娜成婚七年才有了這胎,“走,大哥帶你去我家看看。”
妹妹既然時隔二十年才西海森林,想必也是有事情要做,他也不敢耽誤她,隻希望能再讓他看看她。
“好,”海音沒有拒絕:“不過大哥,作為親妹妹,我建議你先回頭看看,”她嫂子已經氣得頭頂快冒煙了。
大衛依言轉過身不禁大樂,拉著妹妹趕緊過去解釋。
波麗娜雙手撐著腰,癟著嘴都快哭了,她男人不會跟她偶像有什麼不清不楚吧?這大概是世界上被悲慘的事了。
“波麗娜,”大衛走近,鬆開了妹妹的胳膊小跑上去攬著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
正沉浸在悲傷與憤怒中的波麗娜真想一把推開他,隻是這肚子太沉了,藍灰色的雙眸盯著慢慢走近的美麗姑娘,吸溜著清水鼻涕。
姑娘披散著一頭長及腰臀的濃密黑色卷發,身量高挑,五官精致但又不失大氣,尤其是那雙淺黑色的眼眸,寧靜而神秘,像是悠遠的黑洞深邃得讓人窒息。
穿得不是瑪爾大陸上貴族女人喜愛的大裙擺衣裙,倒是很像她前世新疆女人的傳統服飾,不過顏色沒那麼豔麗,外披一件黑金色鬥篷,頭戴著銀蕊黑色曼陀羅王冠,神色溫和,麵帶著淡淡的笑。
是了,波麗娜確定了這就是她偶像,雖然沒了書中描述的冷漠,但她卻更喜歡這個樣子的海音·德西:“我……我給你提個建議,你可以把西海森林的邊緣結界放開點,這……這樣森林就可以自行擴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