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琛驅車前往珍苑。
得知了葉白思是金躍的老板之後, 段琛不得不推翻了他對葉白思的所有看法。
比如他拒絕的態度,不可能是欲拒還迎。
比如他說不愛了,那必然就是真的不愛了。
比如他說自己給他帶去了困擾,那必然就是真的困擾。
再比如說他不想見到自己, 那也必然是真的不想見到。
很羞恥, 但段琛不得不承認, 他無法對這樣的葉白思生氣, 明明對方如今成了他的競爭對手, 可他卻發現, 葉白思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麵時的那個舞台, 依然那麼閃閃發光。
車子遠遠地停在了路邊, 段琛踩著腳下的積雪,慢慢來到了葉家, 在快遞櫃前停下。
往前兩步就是白色的鐵藝大門,站在那裡, 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麵光明的落地窗,窗內放著一個泡茶的小茶幾, 還有幾個竹編的坐墊。
再往裡麵, 還可以看到大半部分餐桌,葉白思吃飯的時候喜歡坐在靠牆的位置, 稍微轉一下角度,吃的什麼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但同時, 如果站在大門口,窗內的人,也一樣可以清晰地看到他。
所以段琛不敢過去了。
就像一個小醜, 一旦暴露在葉白思的視線裡, 似乎就可以聽到他內心源源不斷的譏諷。
葉白思靠在沙發墊上, 正在考慮叫點什麼吃的,他本來是想做的,但是葉白玉非要吃外賣,他也隻好妥協。
段琛看了看手裡的飯盒,終究是怕涼了,慢慢挪了一小步,把腦袋探到鐵藝門前,偷偷往裡麵看了看。
落地窗前沒有人,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他來到了門鈴前。
按門鈴的手伸過去,又縮回來。
門鈴旁的攝像頭可以清晰地看到門口人的全貌,葉白思不想看到他。
可是不按門鈴,葉白思要怎麼知道段家送了飯來呢?
他把飯盒放在快遞櫃上,摸了摸胸口,簽字筆和便簽是一直隨身攜帶的。
心裡有了主意。
門鈴響起,葉白思離的近,哪怕他現在一隻腳不能動,到底也比葉白玉活動方便,直接單腳跳了幾下,來到了電子屏幕前接通對講:“你好。”
沒有人說話,但屏幕上慢慢出現了一張便簽紙,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或許是怕攝像頭照的不清楚,還特彆加粗了。
上麵寫:恩人你好,聽說你腳步方便,你救的人讓我送了飯來。
也不知道是為了顯示沒文化還是有文化,‘不’寫成了‘步’,字也醜的奇奇怪怪,明明橫平豎直,看上去筆力不錯,寫出來卻偏偏有些滑稽。
“你拿走吧,我們自己叫了外賣。”
又一張便簽貼上來:等一下。
葉白思翻了個白眼,耐心地等了一分鐘,從便簽被收走的方向來看,對方似乎是蹲在攝像頭下麵的。
膝蓋上寫字?
第三張便簽貼上來。
估計是怕他久等,寫的有些急躁,上麵還有被筆尖戳開的孔洞,但神奇的,字也沒有剛才那麼醜了。
-我拿錢辦事,請不要為難我。
葉白思勾了勾嘴角:“你是跑腿?”
第四張便簽:是。
“為什麼不說話?“
-一言難儘。
“行,既然是拿錢辦事,我也不為難你,東西就放那兒吧。”
段琛急忙又在膝蓋上寫:你記得吃。
再次舉上去,卻發現沒有出聲了。
斷開了?
段琛猶豫地站起來,半張臉剛探進攝像頭,就聽裡麵傳來聲音:“我看到你了。”
“……”段琛直接把盒飯一推,頭也不回地竄進了車裡,發動引擎,落荒而逃。
“我說的話你一個字都沒有聽懂是不是?”葉白思道:“不要躲了,我都看到你了。”
他操縱攝像頭,轉來轉去,把門外照了一邊,除了快遞櫃上多出了的飯盒,一個人影都沒有。
葉白思愣了一下,他心裡騰起惱火,抓過拐杖跳出門,直接打開大門。
“段琛。”他喊:“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出現在我家門口,我就把你打到主動報警。”
風呼嘯而過,葉白思打了個哆嗦,還是一個人影都沒見,他又往前跳了兩步,目光落在遠處車輪清晰的痕跡上,歪了歪頭。
真的隻是來送飯?
綠色快遞櫃上兩個粉色的飯盒相當顯眼,葉白思瞥了一眼,忽然看到撕成幾份的便簽紙,他伸手拿起來,上麵的字體都相當端正,寫著第一次看到的那句話。
這家夥為了把字寫醜,還真是費了一番功夫。
葉白思把碎紙丟進垃圾桶,重新跳進了家門。
他不可能會吃的,如果吃了就代表接受了對方送飯的提議,明天肯定還會有人來。
段琛一路開出去老遠,心臟好像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他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方向盤,不得不暫時在路邊停下。
他居然,在害怕葉白思。
聽到他看到自己的聲音,整個人就好像被一桶開水從頭澆到腳,臉部首當其衝,仿佛是火在燒。
他抖著身體,不敢想象剛才如果沒有及時離開,葉白思又會說什麼可怕的話。
回到老宅,許芯月立刻問他:“怎麼樣,吃了麼?”
“不知道。”
“不管你跟他現在怎麼樣,他都是你爸的救命恩人,我們不能不知恩圖報的呀。”許芯月道:“明天一早再去看看。”
段琛很想拒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點頭,道:“知道了。”
他慢慢走上階梯,洗完澡後將自己丟在床上。
葉白思,會吃他送的飯麼?
這一次,理智和情感都告訴他不會。
可心裡,卻還是可恥地殘留著幾分期待。
段琛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四點,他就起來了。
冬日裡的四點,老宅裡一片寂靜,段琛鬼使神差地下了樓,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廚房。
許芯月還沒起來,明顯不可能有飯的,但一旁放著兩個新飯盒,應該是買來替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