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覓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把手機交到了荀覓手上之後,莫訣轉身上了樓,隻是又日常叮囑了一句,“早點睡,睡之前把牛奶喝了。”
又是牛奶。
荀覓臉黑了——之前剛出院那幾天,因為牛奶是黏性的,所以大夫說不建議喝,他這才躲了半個多月的。
可惜好日子沒多久,怎麼偏偏選到今天就又要開始喝牛奶了?
他倒是寧願莫訣揍他一頓,也不想每天兩餐的去喝牛奶了,那股奶腥味,他覺得就是再活兩輩子都適應不了啊。
——然而這個時候和莫訣抗爭,那是絕對沒用的。
荀覓可憐巴巴的看著莫訣消失在樓梯口,卻又重新探頭等他回應的身影,無語的含淚點了點頭,特彆積極陽光正能量的說,“知道了,我一定喝!”
“記得喝乾淨。”莫訣最後又說了一句。
荀覓:“……”無語凝噎。
*
先不提剛才有再多的想法,等看到房間裡那個在保溫杯裡麵,還在不停的冒著熱煙的牛奶的時候……荀覓是什麼想法也想不出來了。
他痛苦的深吸了一口氣,儘可能的不問道那股味道,把牛奶一下子喝了個乾淨,皺著張臉又喝了好幾口水才把那份奶腥味給壓下去。
荀覓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煎雞蛋,幾次的努力閉上眼睛,甚至還戴上了耳機聽著安眠曲,可不論什麼辦法,怎麼嘗試都都睡不著。
他煩躁的再次睜眼看了一下電子表的時間,已經臨近兩點多了。
眼睛乾澀的很疼,可閉上眼睛之後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他能夠想到的,全都是一些和他自身本該毫無關係的東西。
最後他抿抿唇,放棄般的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抽了哪根勁,帶著自己都莫名的情緒,直接就衝出了門,朝著莫訣那邊走了。
站在門口的時候,荀覓抿抿唇,像是做了一個決定般,猶豫不再,終於鼓足了勇氣敲了敲門。
裡麵沒有聲音,看樣子莫訣是已經歇下了。荀覓那股勁兒一下就散了,他肩膀一塌,歎了口氣打算往回走,卻發現身後有一點點的暖黃的燈從身後泄出,在走廊投下了一抹亮黃——裡麵的燈似乎被打開了。
荀覓瞪大眼睛,在門外又站了一會兒。時不時的下意識用左腳踩在右腳上麵,來回換著。
出來的太著急,忘穿拖鞋了。
“進來。”隨後裡麵傳出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大半夜聽著,荀覓也不知道怎麼了,雞皮疙瘩莫名的起了一身。
荀覓小心翼翼的推開門,一隻腦袋探進去。見看不到裡麵太多的東西,往裡走了走,才看到莫訣已經從床上坐起來,這會兒正在揉眼睛。
“哥。”荀覓站在床邊衝著莫訣打了個招呼,同時因為涼意有些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了一點。
莫訣看樣子是聽到敲門的聲音剛醒過來,也隻打開了旁邊的一個台燈,這會兒燈光昏黃,縈繞出的氛圍卻十分的舒服。
聽見荀覓叫他,這大半夜的,莫訣的動作莫名一頓,再次響起的聲音之中摻雜著沙啞和壓抑,隻見他屈起腿,拿起了一邊的眼鏡帶上,直視著荀覓的臉說,“這麼晚了,什麼事?”
“有個事想問你。”荀覓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自己過來是想說什麼,抿抿唇,最後反問道,“你知道今天我是因為什麼,和朋友一起去慶祝的嗎?”
“什麼?”莫訣的眉梢微微揚起,像是有些意外——畢竟他今天下午在問荀覓的時候,荀覓神神秘秘的什麼也不說,非要等到了家之後再告訴他。
荀覓竭力保持自己的鎮定,鼓足勇氣終於開了口,“今天……不是,昨天,班主任找我說保送的事情。我想問問,這件事情……家裡有插手嗎?”
“沒有。”莫訣的頭垂下,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鬆散的睡衣衣領,眼中的萬般情緒全都被他儘數斂下,絲毫都沒有外泄出去,淡淡的說,“那是你憑著自己本事掙來的。”
聞言,也說不上是因為什麼,荀覓打從心底裡就鬆了口氣。
他抿抿唇,放鬆了些,蹭著蹭著就坐到了他哥床腳去,“那,哥,你對我被保送這個事兒……怎麼看啊?”
莫訣這才抬眼,眯著眼睛看了看荀覓,笑了。
他說,“挺好的,我弟弟……很厲害。”
話音說到了末尾的時候,莫訣的尾音拖了一下,目光也輕輕地在荀覓身上掃了掃。
荀覓莫名覺得有一種,小時候被長輩誇獎的不好意思的感覺。
臉上有點紅,他不好意思的抱住自己的膝蓋,才發現這會兒有點冷,“哥,我們班有一個貧困生。”
莫訣神色淡淡的,示意他往下繼續說。
“我今晚回來的時候,路過那看到了。她和她媽媽住在一個很小的房子裡麵,地上都是土地,門還是最老的木門,上麵很多縫隙,快冬天了,肯定是會透風的,B市冬天這麼冷……”荀覓陷入了剛才看到的事物當中。
那種環境,其實對於他而言並不陌生。
上一世在離開荀家後,邵媽幫他找到的房子其實也算是很不錯的——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一個月房租隻要三千多,在B市這種市中心的地方,算得上是很低廉了。
可惜他那時候剛離開荀家,身上分文沒有。
而當時的他,骨子裡還帶著一些因為不諳世事才有的少年人的驕傲。
這也使得他完全沒有使用荀家一毛的錢,以至於窘迫的很,最後輾轉了幾次,也是找了一個類似這種的住所,比起木門稍微好一點的是,他有一個大的鐵皮門,起碼縮在床的最裡麵的時候,不用擔心被漏進來的風吹的透心涼,大半夜的再被凍醒。
不適應是一定會不適應的。
每天早起都有街上的小混混罵罵咧咧的去早餐店順手牽羊拿點吃的,被攤主發現之後在門口大吵一架。總會有附近養雞、養鴨的人在驅趕著自己家裡的牲畜,冬天的時候,手上滿是凍瘡,夏天也熱的渾身都是大汗,黏膩的根本無法入睡。所以後來的他既怕冷又怕熱,攢夠了錢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終於安定下來的出租屋裡安了一台空調。
後來攢夠了錢,他才從那地方搬出來,所以也就更懂得有多辛苦。
“嗯。”莫訣隻是淡淡的聽著,並沒有表現出有什麼情緒。
荀覓看了看他,抿抿唇,還是道,“我……想了想,反正,咱們家裡也不缺這些錢,保送這個名額,更多的是學雜費用的減免,其實對於我來說無所謂的。我能把這個,讓給孟依依嗎?”
莫訣這才動了。
隻是他看著坐在床腳的荀覓,用自己的大手捏住了荀覓的腳。
冰涼的很。莫訣皺皺眉。
男性熾熱的手捏住了他的腳的時候,突然感受到溫度的荀覓還沒反應過來,等他察覺到腳上傳來的那股熱意後,當下就‘嘶’了一聲,那股情緒也被打散,抽了抽自己的腳說,“哥,你手好燙。”
“是你的腳太涼了。”莫訣皺眉看了一眼床底下,眼皮一掀,“又沒穿拖鞋?”
荀覓慫唧唧的一點頭,“我、我忘了。”
說著還有點不知名的委屈。
莫訣掀開了一點自己的被子,隨後拍了拍身邊,“進來。”
荀覓一笑,也沒和他客氣,爬啊爬的就爬到了他旁邊去,還往莫訣旁邊滾了滾,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涼透了。
從冰涼的環境進入到了一個溫熱的環境,旁邊還有一個散發著暖意的人體抱枕,荀覓下意識的喟歎,腳丫子小心翼翼的在一個又一個暖和的地方探索著,覺得不暖和了就找下一個地方。
“涼了就把腳放到我腿上,我給你暖暖。”莫訣墊高了一些枕頭,隨後突然把燈關了。
他體溫高,屋子裡麵先前又有暖氣,根本沒有暖床用的東西。
隔了一會兒,就在荀覓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莫訣才在靜謐之中開口說道,“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可以。”
荀覓於黑暗之中眨眨眼,側過身打量著他哥的側臉。
莫訣是那種典型的很冷厲的長相,不笑的時候,就顯得很威嚴。
也不知道是聽誰說過,這樣長相的人,好像年老了之後,臉也不會太變,反而會變得越來越嚴肅,最後變成一個老古板,出去都能嚇哭小孩兒的那種。
荀家的基因一向很優良,雖然沒有見過荀澤宗更為年輕時候的模樣,可莫訣的母親的照片卻在家裡。
莫訣的鼻梁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十分的筆挺,兩隻眼睛也很深邃,閉上眼睛之後,那就是一個睫毛精。
荀覓下意識的揉了揉對方即便是在睡眠當中也依然緊皺的眉心,看著莫訣近在咫尺,又睜開的雙眼,笑了笑,輕輕道,“謝謝哥。”
莫訣的眼睛再一次閉上,把荀覓的手拉下去放在被子裡,隨後另外一隻手攬住了他,在他背後輕輕地順著,過一小會兒說,“睡吧。”
背後的那雙大手帶著幾乎不可思議的力量,荀覓在自己毫無察覺之間,身體慢慢的、慢慢的嵌入到了莫訣的懷裡。
腦袋緊緊地貼在莫訣的頸下,在荀覓入睡之後,莫訣才複又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當中毫無一絲睡意,雙眼明亮,低頭打量了一眼懷中的人,一手在他的頭頂上輕輕撫摸,微抿的唇角露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