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 萬物凋敝之季, 修瑞院學屋窗前的幾株老樹也早已被蕭肅的秋風摧得花殘葉落,午後微暖的日光透過冷樹枝丫照進了窗子裡。
學屋裡,算學先生曹博士正在講案前細細地給學生們講著解題之法,早已將那些方程背的爛熟於心的葉勉頗覺無聊地坐在那兒, 單手支著下巴看著外頭天上的雲卷雲舒發呆。
微微張嘴打了個哈欠, 正想著要舉牌, 假借出恭出去晃悠一圈解解午後困意,就見一錦衣少年貓著腰做賊一般沿著學屋的牆根跑了近來。
陸離崢貓躲在葉勉臨坐的窗子下, 仰著臉衝他“嘶嘶”了兩聲。
葉勉收到暗號趕緊和助教舉了出恭牌。
“何事?”兩人進了淨房後, 葉勉問他。
陸離崢拽著他哭喪著臉問道,“勉哥,你可知我莊珝哥又出事了?”
葉勉蹙了蹙眉尖兒在心裡輕歎了一聲, 自打莊瑜“摔斷了腿”, 這莊珝也接連著好幾日都沒來上學, 他就知道這人準要因著此事挨罰。
“怎地了, 你慢慢說。”
陸離崢看了葉勉一眼, 問他, “莊瑜哥的腿不是‘摔’斷的, 你可知曉?”
葉勉點了點頭, “猜到了,長公主可是又打罰他了?”
陸離崢搖頭, “若隻是打罰便也罷了, 這回卻是驚動了宮裡, 太後娘娘震怒,將長公主召進宮裡痛斥,又將莊珝哥拘在公主大婚前住的華曦殿裡,命他整日思過,不準他踏出宮殿半步。”
葉勉聽了一愣,“這怎麼還能驚動宮裡?往常他們兄弟倆鬨得更厲害的都有,也沒見宮裡有動靜。”
“往常那都是在我們金陵鬨騰,好事壞事都走不遠,如今這在京裡,哪那麼容易瞞得住,況且......”陸離崢說到這裡輕歎一聲,小聲道:“這回莊珝哥確是急了些。”
“他怎麼了?”
“莊珝哥......”陸離崢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莊珝哥那晚去尋莊瑜哥的晦氣,莊瑜故技重施躲去駙馬那裡,莊珝哥卻是帶著人直直衝進駙馬的書房,當著駙馬的麵,命人打斷了莊瑜哥的腿,駙馬被氣得當場就咳出了一口血來。”
葉勉呼吸一滯,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道:“駙馬既在場,怎地不叫人攔著?”
陸離崢小聲道:“之前公主府大都是隻聽長公主一人之命的,後來莊珝哥長大了,便是公主與他二人,莊珝哥來了京城快一年,公主將京裡的人儘都給了他,現下在這京裡,便是公主發命,那消息也得去我莊珝哥那裡轉一圈兒,郡王點頭了才是令下,更何況是駙馬,他在郡王麵前發號施令去攔著他的人,那就是個笑話.......”陸離崢嘟囔著。
葉勉聽得簡直目瞪口呆,這時候的人最講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他們府上怕才是個笑話,怪不得太後娘娘如此震怒,要將公主召進宮去訓斥......
“那莊珝在宮裡如何,可有再鬨?”
陸離崢搖了搖頭,“怕是要鬨的,隻是我還沒得到消息,我磨了舅舅兩日,他才應了我今日去宮裡幫我打探。”
葉勉從淨房回去學屋後便有些心神不寧,如今那兄弟倆一個被關在宮裡思過,另一個斷了腿在家修養,他在學裡難得的清淨了幾天,卻十分像那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心下不安。
果然,又過了兩日,他早上一進學屋就看見莊瑜正坐在他的座位後麵笑吟吟地看著他,葉勉瞪大眼睛看了看他書案邊的扶杖和他腿上捆的護板,一臉驚詫。
“怎麼,嚇到你了?”莊瑜嗬嗬笑道,“這有什麼,彆說隻是打斷了腿,便是被他挑了腳筋,隻要沒把血流儘,我歇上兩天也會來。”
葉勉搖了搖頭,沒有同這個瘋子講話。
莊瑜卻似不介意,葉勉不同他說話,他也不主動去招惹他,隻每日認真讀書,且一改在修南院那副陰惻惻的模樣,臉上總是帶著些許笑意,修瑞院學子因集體被行思閣敲打過,如今除了魏昂淵幾人,與他麵上都也過得去,如此這莊瑜倒似在這修瑞院過得十分快活。
葉勉卻深深地體會到了一絲莊珝的無力感,這莊瑜簡直就像一條蛇一樣,又陰又有毒,盯上你便會纏上來,隻要你不把它弄死,他就會一點一點將你繞緊,讓你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