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楚瑤拎起枕頭砸溫景安的臉上,強撐著起身穿走了溫景安的浴袍,走向洗手間,“你出去買藥。”
溫景安躺在床上許久,喉結滑動,剛剛湧出衝動。真有個孩子,如果是像楚瑤的女兒,應該很不錯。
他們的孩子,叫楚瑤媽媽,叫他爸爸。
溫景安起身穿上一件衣服推開浴室的門,楚瑤在泡澡,濕漉漉半長頭發慵懶的散著。溫景安走過去俯身,楚瑤睜開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
“我可以做一個負責的爸爸,對你對孩子。”溫景安親到楚瑤的額頭上,“楚瑤,我們可以試試。”
迎接他的是楚瑤飛起的一腳。
“吃藥對身體不好。”溫景安深邃黑眸凝視她。
“那你結紮。”
溫景安眯了下眼,轉身凜步往外麵走。
“溫景安。”
溫景安停住腳步回頭,“嗯?”
楚瑤抿了下唇開口,“不用去了,拿手機下單,現在外賣很方便。”
溫景安仿若一個老古董。
溫景安靜靜看著楚瑤片刻,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不多時,外麵響起車引擎聲,楚瑤靠回去。
她洗完澡吹頭發時,溫景安進門,他先是去洗手間洗手,又細致的消毒藥盒外包裝,肅長手指拎著玻璃杯過來,遞給楚瑤。
楚瑤放下吹風筒,溫景安走到她身後,拿起吹風筒細致的給她吹頭發。修長手指輕柔的撫過楚瑤的頭發,蹭到她的肌膚。
楚瑤把藥喝下去。
“你真想我做絕育?”
吹風筒嗡嗡響著,楚瑤抬眼看他,看了有一分鐘,溫景安的手落下去摸了下楚瑤的眼睛,“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楚瑤嗓音柔軟,收起腿,纖細白皙的小腿放在沙發上,偏頭看溫景安,“溫先生。”
溫景安關掉吹風筒,板著楚瑤的臉麵對自己,“今天是意外,我也很不希望這樣的意外發生。可發生了,受傷害的就是你。”
“那你能換個質量好的?以後超薄的不要用了。”楚瑤奪回自己的下巴,起身走向床,“你不是丁克嗎?怎麼又要孩子?”
溫景安沒有安全感,他在這十天裡想了很多。薑太太的話不是逐客令,而是讓他思考,怎麼拉近兩個人的關係。
“三角形具有穩定性。”溫景安收起吹風筒。
“什麼?”
“你不覺得一家三口是個很美好的詞彙?”
溫景安被砸了一枕頭,滾去洗澡了。
楚瑤躺在床上刷微博,溫景安上床。隨即男人潮熱的身體落過來,薄荷的清香直逼而來。
楚瑤放下手機,溫景安側躺凝視她,“我之前不想要的孩子,是我覺得自己做不好爸爸。我不想讓孩子跟我一樣,活成孤兒。”
“我現在能麵對曾經的陰影,我走出來了,我不恐懼。我是能擔起父親的責任、丈夫的責任,我們可以試試。”
“我有陰影,我不試。”楚瑤伸手關燈,閉眼,隨即把頭埋進溫景安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眼睡覺,“再過兩年,你還有這個想法,再說吧。”
有童年陰影的不單單是溫景安一個人,楚瑤也有。
楚瑤第二天回江城,景文在跟明瑞文化談收購,楚瑤占股一半,有同等的決策權,她要回去簽這個合同。
景文的計劃很早前就有了,他們原本打算收購星辰文化,星辰因為高調簽程又貞被流放,全網抵製。那一波解約了大批作者,明瑞撿漏就把這些人拉攏過來。
明瑞文化這半年發展迅速,市值水漲船高,景文想收購也合理。
明瑞本身人脈有限,今年十月又頒發新的出版規則,大部分出版社都壓縮了合作條件,這是個單靠出版吃不飽飯的年代了,實體業被壓縮。想要往大了發展,背靠大公司勢必有利,發展衍生。
下飛機,溫景安送楚瑤到公司。
“你回去嗎?”
“等你。”溫景安膝蓋上放著電腦,穿著黑色半高領毛衣,注意力在電腦上,頭也沒抬道,“你那邊忙完,我們去看看你媽媽。”
楚瑤打算關車門的手一頓,目光沉下去。
溫景安放在鍵盤的上的手指停住,抬眼凝視楚瑤,“曾經有很多事,我做的很差,我不想說什麼彌補,什麼都彌補不了。我們即將結婚,我想去見見長輩,可以嗎?”
秋日的陽光斜著照進車廂,溫景安清冷俊美的臉被映照的溫和了許多。楚瑤抿了下唇,漫長的沉默,她開口,“好啊。”
溫景安緊攥的手指緩緩鬆開,黑眸裡的笑溢開。
楚瑤關上車門,轉身大步走向公司。
明瑞野心勃勃,一心想把明瑞文化做成國內最大的文化公司,超越曾經的星辰。他興致勃勃的想要談成合作,楚瑤當然沒意見,景文和明瑞這邊都有她的股份,怎麼樣都是賺。
簽完合作合同,明瑞看著楚瑤片刻,忽的笑了起來,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伸出手,“合作結束。”
楚瑤也笑了起來,跟明瑞握手。
明瑞第一次見楚瑤,非常驚豔,楚瑤高高在上,從頭到尾,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明瑞很感慨,還不到一年,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楚瑤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你們要複婚了嗎?”
楚瑤點頭,“嗯。”
“恭喜。”
“謝謝。”
明瑞看向楚瑤的眼,一句話卡在喉嚨裡到底都沒說出來,“祝你前程似錦。”
起初,他是一腔熱血,僅存的良知讓他義無反顧離開了星辰。絕處逢生,漸漸這生機就發了芽,長成了蒼天大樹。
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明瑞看的很清楚,比起男女關係,他更看重錢。他踏入這一步,目的就明確了,他隻要錢和名。
能合作這麼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謝謝你曾經對我的幫助。”這句謝楚瑤很誠心,她剛從溫家出來一無所有,一無所知,“改天一起吃飯。”
“好。”
“再見。”楚瑤收起文件,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下午四點半,溫景安的車停在路邊,金色夕陽光普照大地。黑色奔馳反射出光芒,車玻璃是暗的,看不清裡麵的人。
楚瑤在想下車時,溫景安說的話,去看母親嗎?
楚瑤站了一會兒,抬腿走向車,拉開車門就對上溫景安沉暗的眼。溫景安的電腦已經收了起來,直直看她。
“看什麼?”
“你再不上車,我就下去了。”溫景安的嗓音啞然,這話說的有幾分狠。
楚瑤斜睨他,“你下去又能怎麼樣?”
“強行把你抱上車。”剛剛楚瑤站在路邊遲疑那幾秒,溫景安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心裡驟然空蕩。
“你敢。”
溫景安輕哼,抬手扯鬆了領帶,吩咐司機開車。轉身猛地抱住楚瑤,凶狠的吻落到唇上便柔了。
楚瑤抱住他,兩個人接了個綿長的吻。
楚瑤靠在溫景安的肩膀上,平複著呼吸。
“我不知道我愛不愛我媽,我也不知道她愛不愛我。”楚瑤看向窗外飛逝而過的世界,她說,“但在過去的漫長歲月,她是我的精神支柱。”
“其實我不太想讓你見她,在我母親這件事上,你帶給我很大傷害。”
“那你不要原諒我。”
“我不會原諒你。”楚瑤抬起下巴。
溫景安的吻落下來,細致的吻著,他說,“那讓我一輩子欠著你。”
山高路長,日久見人心。
日暮西山,半邊山林隱入陰翳之中,墓地靜謐。
溫景安拉著楚瑤的手上山,再一次來,心境全然不同。青石板路,鞋子踩在地麵上發出聲響。
“我小時候也恨過我媽,她想要生男孩,卻生了我。她並不喜歡我,每周隻來看我一次,她那麼忙,匆匆來又匆匆離開。”楚瑤攥緊溫景安的手指,用了很大力氣,“我想她來,又怕她來。她走的時候,我會難受,我又被拋棄了。”
楚瑤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極度的缺愛。
楚瑤揚了下唇,“如果我有孩子,我一定不會這樣對她。”
溫景安把楚瑤的手完整的包裹在手心裡。
他會給楚瑤和孩子全部的寵愛。
他們到達墓前,許久沒來,墓地積滿灰塵。楚瑤把水果放到墓前,鞠躬拜了三下。
那邊溫景安屈膝跪下,三叩首,江城的喪葬規矩,女婿的禮。
楚瑤轉頭看他。
溫景安起身,麵對墓碑,“你沒有給楚瑤的,我會給楚瑤。”
你在這裡橫什麼?你自己是很好的人嗎?
楚瑤過了那個坎,已經沒了心結。可以肆意的吐槽溫景安,吐槽所有人。
她現在不需要祈求任何人的愛,她已經脫離了所有感情的桎梏。
楚瑤站在一邊,注視溫景安。
溫景安撣落身上的灰塵。
同一個位置,同樣的場景。
溫景安轉身麵對她,“楚瑤,是我後悔了。”
楚瑤輕笑,“你就是說話不算話的小狗。”
溫景安薄唇動了下,做了個口型,“汪。”
楚瑤皺眉,溫景安伸手,“陪我去上麵看看吧。”
上麵的墓碑是溫景安的秘書,當初因他而死。那段時間,溫景安陷入極度的不安與恐懼中,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墓碑上的人年輕,溫景安仔細的掃墓,鞠躬,退回去,“那段時間我一直不太想活,我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下一個是誰?我又能做什麼?我的命也是彆人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任人擺布,沒有生命。”
“周辰是為了錢跟我玩,他在心裡一直認為我是怪物。卿明宇是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叫我一聲哥。實際上,誰又真的把我當朋友了?”都很塑料,卿明宇看到楚瑤就忘記了溫景安是哥這回事。
“溫震先是不允許我對人傾注感情,他不允許我成為正常人。”他養過一隻貓,他親眼看著傭人溺死了那隻貓。
他們告訴他,那隻貓丟了。
好吧,丟了。
“劉景是我唯一的朋友,他跟了我六年。”溫景安攥緊楚瑤的手,眺望遠處,夕陽徹底墜入山脈之中,天地被蒙上了一層薄霧。
“車禍是老爺子找人做的,他怕我沒有殺心,成不了大事。他不可能把溫氏集團交給那兩個人,他和楚雲海一樣。我在他眼裡也不算個人,頂多就是報複的工具。我以為我會永遠沉入海底,我會和那隻貓的結局一樣。”溫景安把楚瑤死死抱進懷裡,嗓音沙啞,“楚瑤,謝謝你,帶我回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