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銘的注意力還在求婚的年輕人身上,並沒注意到傅景梵何時離開了,等需要傅景梵幫忙,他這才發現人不在屋裡。
蘇懷銘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並沒找到傅景梵的身影,便走了出去,圍著房子繞了一圈。
走到拐角時,他聞到了若有若無的煙味。
蘇懷銘腳步一動,向煙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果然看到了傅景梵。
傅景梵正姿態慵懶的靠著牆,嘴上叼著煙,微微低著頭,眉眼顯得更加深邃,神情晦暗不明。
察覺到了蘇懷銘的存在,傅景梵慢慢抬起頭,並未開口,而是慢條斯理的抽了口煙,如歎息般吐出。
站在偏僻的角落,陰影將傅景梵完全遮住,眼底沒有一絲光亮,氣息隨著煙味飄散開,存在感無限放大,明明並沒有什麼舉動,卻讓人感覺到了壓迫感。
傅景梵用手夾著煙,步子不急不徐,朝蘇懷銘走來。
蘇懷銘下意識挺直了肩背,抬眼看向傅景梵,以為他要跟自己說話。
沒想到傅景梵卻略過了他,走到了拐角處,將煙頭掐滅,扔進了垃圾箱。
之後,他轉過身來看向蘇懷銘,不甚在意地問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蘇懷銘點了點頭,“你在這做什麼?”
“剛接了個電話,公司有事需要我回去處理。”傅景梵答道。
蘇懷銘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回去,隻是問道:“很麻煩嗎?”
“不麻煩,隻是需要費點時間。”傅景梵神態輕鬆,好像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倒他。
“那你待會就要走了?”蘇懷銘問道。
傅景梵點了點頭,“已經訂了飛機,車也在來的路上了。”
蘇懷銘並不意外,說道:“我會跟肖肖解釋的,而且明天就結束錄製了,馬上就能見麵,肖肖應該能接受。”
傅景梵並未接話,站在蘇懷銘麵前,目光沉沉地看著他,過了足足半分鐘,就在蘇懷銘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時,突然問道:“你會嗎?”
蘇懷銘的思緒沒有跟上去,下意識啊了一聲,茫然地看向傅景梵。
傅景梵微微勾了勾嘴,沒再糾纏這個話題,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回去之後,我有件事情跟你說。”
“什麼事?”蘇懷銘隨口問道。
“回去再跟你說。”傅景梵並未直接開口,沒再貪戀和蘇懷銘單獨相處的機會,轉身離開。
蘇懷銘看著傅景梵的背影,沒直接追上去,而是下意識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
傅景梵剛才的眼神,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是被野獸盯上的弱小獵物,差點忍不住在炎熱的海邊,打了個冷戰。
他回想著傅景梵剛才的話和神態,覺得他說的事情肯定不是好事。
但他現在和傅景梵屬於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有什麼跟他有關的壞事呢?
蘇懷銘百思不得其解,心裡一直想著這件事。
傅景梵回去後立刻收拾好了行李,大家把他送到門口,直到車遠去,這才收回了目光。
之後,蘇懷銘一直幫忙籌備著求婚儀式,還獻出了綜藝首唱。
求婚時的畫麵特彆感人,靦腆的小夥子話還沒說,眼眶就紅了,聲音哽咽,卻一字一頓說得特彆清晰,能感受到他深沉的愛意,以及對未來的規劃。
他的女友也相當感動,潸然淚下,笑著伸出了手。
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兩人深情擁抱,大家都在齊齊的歡呼和鼓掌。
孫思源這個放大版的熊孩子,看上去沒什麼人類該有的感情,此時卻感動地偷偷背過身去抹眼淚,嚇得旁邊的蘇懷銘和於睿誠一愣愣的,覺得他是被人下了降頭。
……
求婚儀式後,大家一起在沙灘上舉行篝火晚會,路過的行人也加入到其中。
幾個小朋友玩瘋了,身體裡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一直蹦蹦跳跳,隔著很遠就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孫思源他們幾個無酒不歡,每人手邊都擺著五六瓶啤酒,蘇懷銘生怕會被波及,偷偷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著,努力縮小存在感。
季明哲跟蘇懷銘最處得來,坐在他身邊,看著遠處熱鬨的場景,感歎道:“時間過得真快,我們已經錄了四期綜藝,這段時間也發生了很多事情。”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落在了蘇懷銘心尖,激起了陣陣漣漪,那個飄渺的思緒也終於成型。
他知道傅景梵要跟他說什麼了!
當初他和傅景梵是協議結婚,時間為半年,算起來,再過幾天就到了協議上的時間。
想到這,蘇懷銘的心情有些複雜。
剛剛穿書時,他巴不得早點到時間,拿著傅景梵給的離婚補償款遠走高飛,過他逍遙的日子。
但時間慢慢推遲,他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
傅肖肖一開始十分抵觸他,現在也變乖巧了一些,不過,從表現來看,傅肖肖仍不怎麼喜歡他。
就算他離開了,傅肖肖最初會感到不適,但這小家夥這麼喜歡吃,估計被人哄一哄,就能很快忘了他。
小孩子記性又差,等再過一段時間,就會完全忘了他曾經有個後爸。
他和傅景梵相處井水不犯河水,傅景梵注重利益和效率,不會對沒有價值的人和事上心,對於他的離開,恐怕會沒有半點反應。
至於管家和老夫人,他們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情誼還算深厚,以後可以聯係,就是不知道傅景梵會不會允許。
蘇懷銘抱著膝蓋坐在沙灘上,看著黑暗中的大海,心思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的心也是肉長的,半年的時間,相處的細節和情誼讓他留念和不舍,特彆是傅肖肖,這個熊崽子最初很難對付,但現在也挺可愛的,他剛體會到逗孩子的樂趣,就要被收回“後爸體驗卡”了。
過了很久,蘇懷銘長長舒了口氣,神色也變得輕鬆了。
這件事他沒有辦法解決,就不要再糾結了,之後要不要聯係,還要看具體情況,他現在想太多也沒用。
蘇懷銘將這些放下後,思緒漸漸飄遠,在腦海裡規劃他離開後的生活。
季明哲察覺到蘇懷銘表情不對,又見他一直沒有開口,便擔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你沒事吧?”
蘇懷銘的思緒被打斷,回頭看著季明哲,笑了笑,說道:“我沒事。”
他的視線從季明哲,慢慢轉移到了孫思源他們身上,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他獲得重來一次的機會,本來隻是想儘情體驗生活的美好,還意外收獲了一些好朋友。
這半年的時間對他來說很珍貴,也很有意義。
蘇懷銘這樣想著,拉著季明哲一起進入了圍著篝火跳舞的行列。
*****
第四期綜藝錄製結束,蘇懷銘和傅肖肖坐上了回程的飛機。
兩人照例睡了個天昏地暗,睡眠質量好的驚人,讓管家控製不住的懷疑,兩人是得了“在交通工具上必睡覺”的病症。
這次他們沒有回到市中心的公寓,而是回到了莊園。
正好蘇懷銘大部分的東西都在這,方便他收拾行李。
跟傅家有關的東西,蘇懷銘全都留下了,他不差這點錢,也不想在分開之後還有利益牽扯。
他慢慢準備著,可等了三天,傅景梵還是沒來跟他說這件事情。
蘇懷銘思忖了幾秒,覺得這是協議的最後一天,不能再拖下去了,便主動去找傅景梵。
他站在書房門外,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低沉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傅景梵含笑看著站在門口的蘇懷銘,問道:“你是來給我送夜宵的嗎?”
蘇懷銘愣了愣,這才想起來他以前來送夜宵的畫麵。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時間,幾乎一模一樣。
蘇懷銘也跟著笑了起來,習慣地坐在了旁邊的小沙發上,他還沒有開口,傅景梵就已經走過來,姿態放鬆地坐在了另一邊。
接下來要談正事,蘇懷銘沒有經驗,便咳了兩聲,給自己裝氣勢:“你之前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嘛?”
傅景梵的笑容僵住,頗為意外,定定地看了蘇懷銘幾秒:“你怎麼突然提起了這個?”
蘇懷銘:“……”
他覺得這話問得奇怪,反問道:“都到這個時間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傅景梵微蹙了下眉。
書房裡隻開著桌頭的小燈,燈光昏暗,隻照到了傅景梵左半張臉,鼻梁投下了濃重的陰影,藏在黑暗中的眸色更加深沉。
蘇懷銘點了點頭,理所當然的說道:“我當然知道了。”
最初聽到蘇懷銘的話,傅景梵以為是他準備的事情暴露了,但蘇懷銘的反應越來越奇怪,讓他忍不住多想。
蘇懷銘見傅景梵一直沉默,等了足足一分鐘,忍不住說道:“是有什麼問題嗎,我可以幫忙。”
傅景梵強壓下了心裡的感覺,不動聲色地問道:“沒關係,你先說。”
蘇懷銘點了點頭,把他預先想好的話說了出來,“半年的時間到了,協約已經失效,我會按照合同上的內容,配合你的安排,給外界一個適當的理由,之後我會離開,逐漸退出大眾的視野,若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再聯係肖肖。”
蘇懷銘頓了頓,接著說道:“但我希望你給肖肖適應的時間,他年紀小,不理解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對他造成影響……”
蘇懷銘每說一個字,傅景梵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心底翻滾著的情緒幾乎壓抑不住。
蘇懷銘話還沒說完,就被傅景梵散發出的氣息嚇到了。
“我,我說錯什麼了嘛?”蘇懷銘找不到緣由,試探的問道。
傅景梵並未直接回答,靜靜地看著蘇懷銘。
蘇懷銘被盯的頭皮發麻,一股刺骨的涼氣順著尾椎往上湧,裸露在外的皮膚像被針紮了一下。
蘇懷銘瑟縮了下肩膀,強忍住逃離的衝動,緊緊抱著旁邊的軟枕,以此獲得安全感和繼續呆下來的勇氣。
“你這些天一直在想這些?”傅景梵再開口時聲音變得乾澀音啞,音調平直,聽不出來情緒,但卻充滿了危險的意味。
傅景梵的這副表現給他預想中的截然不同,蘇懷銘實在猜不透,思考了幾秒,小心措辭,試探著開口,“對,我認真考慮過了,不過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如果某些地方做的不對,你可以指出來,我會儘力配合的。”
蘇懷銘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接著說道:“你放心,我不會違反合同,也不會糾纏不清,對你的個人聲譽和利益造成影響。”
傅景梵沉默了幾秒,硬生生被氣笑了。
他在籌備求婚,蘇懷銘這些天卻都在想這些!
嗬,蘇懷銘確實考慮了很多,處處為了他著想,還妥協退步,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儘快遠離他!
他考慮了傅肖肖的情緒,還說了那麼多,就獨獨沒有想過他……
他對蘇懷銘來說,是如此不重要,可以隨時舍棄。
傅景梵心底暴力的情緒翻滾的愈發激烈,那頭猛獸也在劇烈的衝撞籠子,不停的咆哮著,想要衝出來,將蘇懷銘撲倒在身下,咬住他的喉嚨,將這隻不聽話的獵物徹底劃歸到自己的地盤。
放在一側的手緊緊握起拳頭,手背上青筋蹦起,手臂都在微微顫抖,但黑暗藏住了傅景梵的這些反應,蘇懷銘完全沒有察覺到。
僅存的理智阻止了傅景梵,他深吸了一口氣,儘力偽裝冷靜,不想嚇到蘇懷銘。
“把話說回去。”傅景梵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蘇懷銘往傅景梵相反的方向躲去,後背貼著沙發,努力縮小存在感,恨不得藏進沙發裡。
他之前不理解傅景梵的反應,但聽到這句,他突然明白了。
傅景梵是城府很深、也是很高傲的一個人,喜歡掌控所有的事,不允許跟他的預想有一絲一毫的偏差,這件事自然也在內。
但他卻偏離傅景梵的規劃,主動提起了這些事,還說了一些很不專業的話,這才惹惱了傅景梵。
……但傅景梵聽到這些,至於反應這麼大嗎?
可除此之外,蘇懷銘想不到彆的原因了。
他立刻點了點頭,見傅景梵的臉色實在嚇人,便試圖安撫他,“你,你當做我從沒說過這話,按照你的計劃走,我等你的答複。”
傅景梵站在蘇懷銘麵前,身材頎長,肩背寬闊,幾乎將所有的光擋住,陰影將蘇懷銘完全的包裹在內。
蘇懷銘坐在沙發上,小小的一隻,脖頸纖細,肩背單薄,一雙眼睛澄澈乾淨,像是弱小的食草動物,脆弱無辜,沒有半點自保的手段,隻能祈求獵食者的憐憫。
但這都是假象,蘇懷銘足夠大膽,想從他身上踩過去。
傅景梵的呼吸聲更加粗重,全身的血液往頭上衝,占有欲將他的理智攪碎,不停地嘶吼著,暴戾催促著他抬起手,捏住蘇懷銘脆弱的脖頸。
既然獵物不聽話,就隻能將他完全掌控住。
局麵僵持了足足五分鐘,傅景梵最終什麼都沒有做,他沉沉地看著蘇懷銘,將他的身影和樣貌刻在心底最深處。
“你、很好!”傅景梵輕嗤了一聲,怒極反笑,隻不過笑容十分可怖,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非常好!”
說完,傅景梵大步朝門口走去,摔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