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不屬於他的情緒嘶吼著,咆哮著,就像是漩渦,又像是浪潮,一圈圈一浪浪衝擊著他的心神,孟彰幾乎是拚儘了全力,才勉強守住一線清明。
也幸而這些鬼嬰胎靈數量委實龐大,自己就能爭辯上半日,這就給了孟彰足夠的調整時間。
“......你又不是阿弟,你怎麼知道阿弟不喜歡跟著我們玩躲貓貓?!”
聽得這句話,孟彰提起心神,等待接下來的發展。
“嗤,你不也不是阿弟,你怎麼又知道阿弟他會喜歡跟你們玩躲貓貓,而不是想要跟我們一道玩高蹺?”
“就是......”
“不隻是你們,還有我們,你們都沒有問過阿弟,怎麼又知道阿弟不喜歡跟我們去玩水捉魚?!”
“那就問問阿弟,看看阿弟他到底是更想要跟我們一起玩,還是想要跟你們走一起!”
“好!就問問阿弟!阿弟!”
“阿弟!!”
一張張尚且稚嫩的麵孔齊齊轉過來看定了孟彰。
“阿弟,你說,你到底是喜歡跟我們一道玩躲貓貓,還是喜歡跟他們一起去玩高蹺?”
“還有我們,還有我們!阿弟,你想要跟我們一起去玩水嗎?!”
“我們呢?我們呢?!彆忘了我們,阿弟,我們可以帶你去玩皮影,皮影可好玩了!!”
孟彰腦袋越發脹痛,勉強維係住的一線清明神智在這些吱喳吵鬨聲中搖搖欲墜。
“停!”
他大吼一聲!
孟彰已經不像早先時候那麼怕了。
怕個什麼?如果這裡的鬼嬰胎靈真想要對他動手,真要對他動手,他現在連碎屑大概都剩不下多少了。既然他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裡,那就表示他暫時還是安全的。
而不論這些鬼嬰胎靈到底是不願對他動手,還是不能對他動手,結果都大差不差。
——他現下不必太過提心吊膽。
數不清的鬼嬰胎靈齊齊閉上了嘴巴,隻用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孟彰。更甚至,有相當部分的鬼嬰胎靈還抬手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就發出聲音來。
孟彰心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這裡的小郎君小娘子實在太多了,”孟彰緩和了表情,噙著一點笑意說道,“而且躲貓貓、高蹺、玩水捉魚、蹴鞠、皮影......這一個個的,聽起來都很好玩......”
許多鬼嬰胎靈直接就笑了起來,雖然記掛著孟彰的話沒有作聲,但那眉飛色舞的,看起來便異常的得意。
“但我也隻得一人,想要一個個遊戲地玩過來,沒有個先後次序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能分`身不是?”
要不,你們先自己商量,決定出一個遊戲來.......
孟彰心頭自然而然地浮起這樣的念頭,但在他將這話說出口以前,他先自停住了。
這話很有些挑唆的意味......
他抬眼,看向仍自巴巴看著他,等著他說話的一眾鬼嬰胎靈。
這些鬼嬰胎靈的麵容身影或許恐怖驚悚,但他們看著孟彰的目光卻很親近柔軟。
他們是真的,將孟彰當做自家兄弟看待的。
哪怕他們也是真的第一回打交道,此前也沒有任何的關聯。
孟彰的目光驟然一頓,凝在吵嚷著要領他去玩蹴鞠的某個孩童身上。
那孩童脖頸處,赫然有著幾個闊大的牙印......
許是孟彰凝神看得太久,他居然看到了一片虛影。
虛影裡,那孩童身上根本就不剩下一絲血肉,單就隻是一具白骨。枯細的白骨之上,正是他早先看見到的牙印。
......易子而食,兩腳羊......
一個個被隱在史書角落處的字眼伴著虛影強硬地闖入孟彰的眼簾之中,刺得他眼睛發痛。
他的目光動了動,強自從那個鬼嬰身上挪開,落向更遠處的那些女童、女嬰。
許多還纏著臍帶的女嬰身上不斷滴落濁黃色的液體......
溺嬰。
某些女嬰、女童身上看上去完好無損,舉手投足間卻在胸腔中隱隱露出些金屬的色澤......
刺嬰。
許多衣著鮮亮的女童、男童,臉色赤白紅潤,混不見一絲異象,但行動之間又能聽見些液體流動的聲音......
殉葬童男童女。
還有那些梳丫髻、著青綠衣衫的女童男童......
孟彰的眼睛太酸太痛了,他忍不住重重地閉上眼睛。
這會兒,他理解為什麼這些鬼嬰胎靈能夠越過郡城隍府裡的重重屏障,直接出現在他夢境裡了。
“阿弟,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我們給你呼呼......”
“叫阿母,阿母會有辦法的......”
聽得某個更恐怖的字詞,孟彰顧不上其他,睜開眼睛連聲說道,“沒事,我很好,沒什麼事,就不必驚動大人了......”
諸多鬼嬰胎靈停下動作,卻還追著孟彰問。
“阿弟,你真的沒事了嗎?”
孟彰點頭,笑著道,“我真的沒事。”
一眾鬼嬰胎靈原本越發恐怖驚悚的表象頓時停了下來,漸漸恢複成孟彰剛才所見的模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還有許多鬼嬰胎靈猶疑著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