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聽了一下楊三童那邊的聲音,問道:“楊三哥,你們那邊,最近很熱鬨吧?”
提道這個,楊三童就是一肚子的苦水。
“可不是嗎?從阿母的意思傳出來開始,兄弟姐妹們就都鬨起來了!”
孟彰沒有插話,就聽著。
“為了誰入洛陽,誰回去,眾兄弟姐妹吵得凶,就差打起來了……”
絮絮叨叨了一陣後,楊三童嘿嘿了兩聲,笑道:“幸好,幸好我不是最年長的,也不是最小的,否則還真逃不出來。”
要有年長的領頭,才能鎮壓一眾回去藏起來的兄弟姐妹,才能“安排”他們每日學文識字……
這不,白長姐就躲不過去了。
剩下的九個兄弟姐妹裡,還得有一人來幫白長姐搭一把手。
於是,九人中排行最幼的林十女,就壓不過其他的兄弟姐妹,隻能乖乖地接下這差事。
孟彰隻這麼聽著,也已經能想見這幾日諸鬼童胎靈內部洶湧的暗潮了。
“現在人選定下,”孟彰安撫他道,“情況應該就好很多了吧?”
楊三童一臉老成地搖頭:“其實還沒有。”
“嗯?”孟彰有些好奇了。
楊三童道:“因為更多的兄弟姐妹也都比較想去洛陽啊。回去我們自己的陰域裡,是真的一點都不好玩……”
洛陽本來就是熱鬨的地界,他們去洛陽幫孟彰收集各種情報信息,自然更得哪裡熱鬨就往哪裡躥,不用細想都知道,到時候他們的日子能有多好玩。可回去自己的陰域呢?
什麼好玩的都沒有,還得每日裡坐得端端正正地學文識字,枯燥又乏味……
這樣簡單一個對比,應該選哪一個而拒絕哪一個,沒有哪個鬼童胎靈沒有主意。
楊三童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到現在都快要出發了,他們還在爭呢。”
孟彰都不必安慰楊三童,楊三童自己就提振起精神來了。
“但不會多久了,等月出,我們就得上路,他們要再爭再鬨,也鬨不了多久的。”
畢竟被留下的不是他嘛,楊三童簡直不要太輕鬆。
孟彰又聽楊三童絮叨了一陣,才找到空隙來問話:“那你們出行的路線呢?已經定好了嗎?”
“定好了!”說到這個,楊三童的情緒就又高漲起來,“我們決定,就跟在彰阿弟你們的後頭。”
孟彰沉吟起來,跟在他們的後頭?
楊三童的聲音緩了緩,大抵也是知道孟彰在那邊細細思量,他道:“我們是這樣想的……”
“我們曾經闖過郡城隍府不是?當時基本都知道我們就是去見你的,現在阿弟你離開了安陽郡這邊,在外人眼裡還沒有得到阿弟你答複的我們,自然還該跟上阿弟你。”
“這是第一個,第二個,有這一場同行的情誼,我們日後才好聯絡彰阿弟你不是?我們得給彰阿弟送情報消息的,這不是一回兩回的事情,總不能一直藏著掖著。”
“洛陽那地兒是人家的地盤,那些人的修為又高,他們如果沒注意到我們也就罷了,我們的聯絡還能瞞得過去,但如果他們上了心,我們是瞞不住他們多久的。”
“倒不如光明正大一些。”
“再有,這路上其實不太安穩,有我們在後頭照應著,能省彰阿弟你不少事兒呢。”
楊三童將他們一群人考慮過的種種原因都跟孟彰說了一遍。
孟彰都聽著,也沒提車隊裡其實也還有安陽孟氏一族的陰神道長護持這件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隻道:“聽起來確實很不錯。”
楊三童聽明白了孟彰話裡的意思,撓著腦袋又笑了起來。
待到小海螺被收起,楊三童轉身,果真就看到站在他不遠處的鬼母白氏和白長女這些兄弟姐妹們。
“彰阿弟怎麼說?”白長女先就問道。
“彰阿弟他沒有說什麼。”楊三童道。
程二郎道:“所以,是答應下來了?”
楊三童想了想,點頭:“……但我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白長女笑了,問:“這又什麼不好的?”
“彰阿弟很有主意的,我們這回跟在他後頭去往洛陽而不是另行擬定路線,雖然理由很說得過去,但到底是將我們跟他又給捆綁得更緊了些……我們做下這個決定以前,卻沒有先問過彰阿弟的意思……”楊三童道。
白長女沉默了一瞬。
程二郎也是歎了一聲,他看定了楊三童,道:“但我們必須得這樣做。三弟,你也知道,隨著彰阿弟的聲名正式傳開,其他人也都生出心思來了。”
程二郎說的其他人,這裡所有人都聽明白,指的就是其他鬼母麾下的鬼童胎靈們。
楊三童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確實知道。
他們這一支,比起其他鬼母麾下的鬼童胎靈們來,優勢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
“我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楊三童這樣道。
孟彰倒沒有太將這些雜事放在心上。收起小海螺後,他再次收斂了心神,閉眼沉入定境之中。
有寶傘和寶衣護持,孟彰的修行效率又往上提升了一小截。
修行夢境中,天穹上高掛的銀月輪廓隱隱又更清晰了幾分。
從修行中醒來,孟彰看著月下湖中更遠處的連綿山巒,滿意地笑了開來。
自這一日開始,孟彰的生活規律了許多。
白日裡翻翻書、睡睡覺,傍晚時分跟湖裡的銀魚玩上一陣,待心境安閒下來後,便開始他一夜的修行。
如此過了這麼半個月,孟彰滿意地發現,他的修行夢境終於穩固到能夠支撐他少少地活動一下了。
站在湖岸邊上,孟彰往湖裡搖曳的青蓮看過去。
青蓮蓮台凝實穩固,看上去跟孟彰修行所在的月下湖裡那座白蓮蓮台差不多,似乎能夠承受得住孟彰的體重。
畢竟,看上去七八歲都不到的孟彰,也著實重不到哪裡去。
但孟彰自己心裡很清楚,那都隻是他的錯覺。
孟彰再看得那座青蓮蓮台一眼,便自收回目光,開始邁開腳步。
開始的時候,他走得很慢,就像是剛剛才學會走路的孩童,但漸漸地,他的速度就抬起來了……
走著走著,孟彰麵上也開始放鬆起來。
等到孟彰從定境中脫出,他心神沉落,映照魂體內部,果真就看見了魂體裡流淌的精純的精元。
“煉精完滿了。”他道,麵上有笑意自然而然蕩開,“接下來,是該準備將這些精元煉化成精氣了。”
他這麼說著,又開始去計算時間。
“這才在路上走了半個月,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該是再有五日左右,就該抵達洛陽了。”
“五日的時間……”
孟彰內照魂體中徐徐流淌的精元,很快做出判定:“足夠了。”
事實上,孟彰還真沒有看錯,在煉精圓滿的第三天,他的丹田裡就出現了第一縷精氣。
他順利邁過了煉精的台階,進入化氣境界。
化氣境,是煉精化氣階段的最後一步修行。
修行者在這一階段的修行,其實與修行者本身的根基,有著莫大的關聯。根基厚重紮實的修行者,在前麵養精、煉精步步完滿後,必將會在化氣這最後一步修行上,停留相當一段時間。
倒是根基相對淺薄的,反而能夠在這一個階段高歌猛進。
畢竟,化氣化氣,是將修行者在前麵修行時候養、煉出來的精元煉化成精氣。養精境界養煉得的精元越多,化氣階段需要煉化的精元也就越多;煉精境界時候精煉出來的精元越純淨,精元煉化成精氣所需要的心神力量便越龐大……
如此兩廂盤算下來,化氣境界的修行速度自然也就慢了。
而孟彰自己的情況……
他粗略計算過一回,得出的結果是兩個月。
他起碼需要兩個月時間來完成化氣階段的修行。
對於這樣一個結果,孟彰並沒有太在意。
養精和煉精階段的修行,他都是穩穩當當走過來,到化氣階段需要停留兩個月,是水到渠成的結果。再往後拖,根本就沒有意義。
孟彰站起身來,大大地打了一個嗬欠。
一夜修煉,他心神倦怠,也是困了……
孟彰索性在白蓮蓮台上睡了過去。
寶傘為他遮擋去了從天穹上灑落的日光,寶衣為他隔絕去那風從湖裡裹夾來的濕氣,孟彰睡得更安穩了。
待一覺睡足,孟彰並沒有自然醒來。相反,他入了夢境世界裡。
夢境世界裡,藏書樓仍舊沉默。
孟彰站在飄蕩在湖上的扁舟裡,左右看了看,最後看定了腳下的扁舟。
如果說這一個根本夢境世界裡,孟彰的修為再一次突破帶來什麼變化的話,那怕就是它了。
孟彰看著腳下的扁舟。
小舟仍然是那個小舟,但小舟的材質,儼然要比先前時候更高了一些。
也就是說,這一葉小舟自今日之後,能夠承受更多的風浪了。
孟彰看過這葉小舟的材質,就去看小舟舟身上新出現的模模糊糊紋路。
他有預感,這些紋路,並不是什麼裝飾,而是天然而成的寶禁。
隻是孟彰現在的修為還是太低了,不足以讓這些寶禁真正地顯現出來。
細細檢查過這麼一陣後,孟彰抬起頭,看向了更遠處。
不是往裡,深入孟彰層層知道的、不曾知道的夢境,而是往外,去往孟彰夢境世界的邊沿,看見孟彰隻聽說過的夢海。
真正的、由無數生靈的夢境世界層層疊疊彙聚而成的夢境海洋。
許久以後,孟彰收回目光,微微搖頭:“也還不是時候。”
化氣境界的修為,還是太低太低了。哪怕孟彰有寶傘、寶衣護持,一旦遇上風浪,也逃脫不得。
最後要麼迷失,要麼沉溺。
孟彰收回目光。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這一片夢境世界就沒有了他的身影。
他真正地醒了過來。
孟彰懶懶地打了個嗬欠,從旁邊的隨身小陰域裡摸出一本書來,就著柔和的天光慢慢翻看。
時間,似乎就這樣慢了下來。
但這終究隻是錯覺,清清閒閒的日子過了兩日後,孟彰便聽到了從車攆外傳來的詢問聲。
是車隊更前方處的孟廟。
約莫是怕打擾到他的修行,孟廟在說話時候,特意用了些小手段,使得他的話聽起來似水波般柔和而自然。
“阿彰,你還在修行嗎?”
孟彰收了護持著車攆的陣禁,回道:“廟伯父,時間尚早,我今日的修行還未開始。”
頓了一頓,他來到車轅處,張目往前方看去。
“原來我們這是……到洛陽了?”
也正站在車轅外的孟廟笑著回頭看他:“不錯,我們……”
他的聲音停了半拍,然後才重新續上。
“我們終於到洛陽了。”
“阿彰!”他叫了一聲,麵上很有些驚喜,“你完成煉精階段的修行了?”
孟彰收回看著前方那座宏偉都城的目光,迎上孟廟的視線。
笑了笑,他回答道:“恰巧就在兩日前完成的。如今的話,是化氣境界。”
孟廟的笑容拉得更大。
“兩日前,也就是說不到一個月,阿彰你就完成了煉精境界的修行?這速度,哪怕是放在陽世生人裡,也算是快的了。”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什麼,麵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些,隻問孟彰道:“阿彰,你化氣境界的修行……需要多少時間能完成,你自己有估算過麼?”
孟廟是養神境界的道士,跟現在的孟彰差著整整一個大境界,按理說應該是看一眼他自己就能有答案的,並不需要孟彰的回答,但孟廟還是來問他了。
這既是為了表示對孟彰的尊重,也是為了得到更精準的答案。
孟彰也不瞞他,直接道:“約莫得兩個月。”
“兩個月……”孟廟的眼睛都亮起來了,“看來阿彰你的根基很厚實啊。”
比起他當年來,可要好上太多了!
孟彰笑了笑,抬眼看向更前方越來越近的宏偉都城,笑著提醒孟廟道:“廟伯父,城門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做好準備了?”
孟廟回過神來,也往城門看了一眼,說道:“這事不必你,我來就行了。”
但想了想,他又補充道:“你在旁邊看看也好,多少增長些見聞。”
孟彰點了點頭。
孟廟的目光一時又落到了車隊後頭,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
孟彰心裡明白,隻是麵上不顯,還問道:“廟伯父,你在找什麼嗎?”
他也跟著往車隊後頭看了看。
“我們後麵,是跟了什麼嗎?”
沒在車隊後頭找到那些鬼童胎靈們的影子,孟廟很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等他目光回轉,看見麵帶好奇的孟彰時候,他連忙一整麵上表情,往孟彰那裡傳音。
“阿彰你這一路都在車攆裡修行,怕是不怎麼清楚……”
孟彰回音問:“什麼?”
孟廟歎了一聲,還是傳音道:“我們走出安陽郡沒多久,車隊後頭就有人跟了上來。”
孟彰沒有說話。
孟廟看了他一眼,給他答案:“不是彆人,是那些曾經闖入你們府邸的鬼母和鬼子。”
不等孟彰有任何表示,孟廟就先道:“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他們就是跟在後頭,不追上來也不離開,我們車隊這一路走來都不安穩……”
他最後還提醒孟彰道:“這些個鬼母跟鬼子,都是喜怒不定的麻煩人物,做事全憑自己性子,少有顧慮其他的。阿彰,我怕他們是盯上了你,你以後行事,一定要更小心。”
“能躲著就躲著,千萬不要搭理他們!”
“他們都是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