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真是沒有看錯,”他道,“你近來很著急。”
“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這麼著急嗎?”
往日裡的銀魚,每日領著魚群修行嬉鬨,甚是愜意鬆快。
這種清閒與安樂,連孟彰偶爾都在羨慕。
可近段時日來,孟彰卻竟然在這尾銀魚身上捕捉到了少許急躁。
浸在湖水裡的銀魚定睛看著孟彰。
孟彰也沒有彆開目光,直直與銀魚對視。
到最後,還是銀魚率先退讓。
它先是回身看了看仍自沒心沒肺玩鬨嬉戲的一眾銀魚,然後又轉了眼來看孟彰。
它那明明黑亮純粹的眼睛裡,卻多了幾分憂慮。
孟彰立時就明白了。
這尾銀魚它既是擔心魚群,也是在擔心他......
他沉默了一瞬,複又笑了起來。
饒是孟彰自己都沒想到,他有一日,竟淪落到被一尾靈智初開的銀魚擔心。
銀魚瞪眼看他。
孟彰收斂了麵上笑意:“我不是好好的麼?不必擔心我。”
銀魚有些不信。
孟彰察覺到了,很有些無奈。
就連心思敏達如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服這尾銀魚。
銀魚的目光變了變。
那意味,便是孟彰再想要錯認,都做不到。
看吧,我想得沒錯吧?你就是在敷衍魚。
孟彰想了想,最後隻端正了神色,認真看銀魚道:“這是實話。”
“我這幾日一直留在月下湖裡,並不是被人逼著禁足,隻是在避讓風頭,好叫那些人能更放開手腳去布置、去較量而已......”
銀魚定睛看了孟彰一陣。
雖然不太明顯,但孟彰察覺到了銀魚的猶豫。
孟彰頓了頓,又示意銀魚去看夢道法域中的那些幻影。
“這些確實也是我接下來需要處理的敵人,但你看......”
“他們的具體資料,都被彙聚到我手上來了呢。”
“早先時候,是我在明而他們在暗,是他們彙聚各家力量而我隻得安陽孟氏作為憑依,但現在不同了。”
孟彰細細跟銀魚說,也算是在教導這尾銀魚了。
如果說,之前這尾銀魚有銀魚魚群首領的資質的話,那麼現在,這尾銀魚就是在堅定地向著銀魚魚群首領的位置靠近。
孟彰不知道這一群銀魚日後成長起來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是自立門戶,還是仍舊隱在這一方月下湖陰域裡,但孟彰願意為它們多籌謀幾分。
為了那條銀龍,也為了這一群銀魚。
“現在,我與他們之間的差距,算是拉平了。更甚者,我其實還占據了上風。”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而竭,那些人先前聯絡各方,布置、計較俱都周全,可是還不等他們真正動手,帝都洛陽裡的局勢就接連變化。
到現在,直接撒手的那些司馬氏封王不提,原本出錢出力的各家世族如今也都已經變換了態度,真正還打定了主意要對孟彰出手的,就隻剩下他們那些山野散人。
再反觀孟彰他們呢?
他們可是一直都在做準備的啊!
“他們氣勢越發衰落,而我方氣勢正在上揚......”
如果不是不想給自己立旗,孟彰幾乎下意識就說一句“勝算在我”了。
銀魚看了看孟彰,又看看那些出現在夢道法域裡的幻影,往夢道法域的那些幻影撥弄出一片水花。
隻憑這些幻影?
銀魚似乎在問。
孟彰看明白了它的意思,便搖了搖頭。
“倘若這些幻影隻是徒有其形倒還罷了,但它們不是。”
孟彰這麼說著,目光便先自看向了那片夢道法域,看定那些由夢境道炁塑成的幻影。
銀魚順著孟彰的目光看了過去。
卻見那夢道法域中的一個老嫗竟然向前走出幾步,脫出人群站到孟彰和銀魚近前。
她眯著混蒙的眼睛打量得孟彰一陣,忽然張嘴,喚道:“小郎小郎,該歸家了,該歸家了......”
老嫗的聲音明明極為沙啞,但落在人的耳朵裡,卻似乎就變幻了一番模樣。
就像站在對麵招呼孟彰的,並不是這一個從未謀麵的老嫗,而是孟彰的阿母謝娘子,又或是孟彰的阿姐孟蘊。
孟彰手裡拿著的簿冊還停在最後的空白頁處,但這一位的手段,簿冊裡也有明白的記載。
“溫嫗,善呼名,呼之常應,應者必散離......”
在這位溫嫗之後,一道又一道的幻影從夢道法域裡走上前來,對著孟彰施展他們的拿手手段。
銀魚看了看那些幻影,還是偏頭去看孟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