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椿道:“他們都是修道之人, 壽數算得上悠長,阿穎既然那般喜愛溫娘子,願意待溫娘子情深意重, 我等這些做人祖宗的, 也不禁為之動容,慨歎不已。”
孟梧聽著孟椿的話, 麵上神色竟也隨之變化,果真是無比動容, 連連慨歎。
“......斟酌思量許久,終決定順遂了這些兒孫的心意,也不叫諸多雜事再攪擾他們夫婦,令他們夫婦煩憂。”
“阿穎他上有父祖, 下亦有嫡長子, 且他父祖如今也還算年青,再擔任幾年雜事也不算太過勉強, 便令他父祖先擔待著, 待再過得十幾二十年, 他嫡長子長成,再將這些雜事遞交給他嫡長子料理, 便也就是了。”
幾句話而已,孟穎在安陽孟氏裡宗族裡的事務和意義就被孟椿給輕易剝奪去了。
孟梧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他隻問了孟椿一句:“我等雖是先祖,但已然離開陽世天地多年, 不過是一失了肉身的陰鬼, 這般乾涉陽世天地裡的生人後輩......是不是越線了?”
反對?為什麼反對?
先彆說孟穎這陣子接連做出來的那些事情,隻單憑孟椿的身份,他便有資格做出這樣的決定。
而當孟椿徹底拿定了主意......
如果孟梧很有意見, 他確實也可以提出異議,令孟椿再行斟酌。但這件事麼,孟梧憑什麼為孟穎開口?
是他這個人值得,還是他做的那些事值得?
他方才開口問孟椿的那一句,為的可也不是孟穎,而是孟椿,是孟汧,是安陽孟氏一族。
孟椿自然也明白孟梧的這番用意。
“沒什麼越線不越線的,”孟椿道,“是陽世天地裡的那些人做差了。”
尤其是阿汧,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心慈手軟。
孟椿一念至此,心裡怒哼一聲。
“倘若不是阿汧這些年來也算是勞苦功高,隻這一回他的處理應對,就足夠他退位讓賢了的。”
阿汧他嫡長子就很不錯。
孟穎可以舍棄,他畢竟也隻是未來的宗子,現在的宗子可還是他阿父呢。但孟汧不同,孟汧是陽世天地裡安陽孟氏正兒八經的當代族長!
孟梧看了孟椿一眼。
孟椿反給他一道目光:“放心,我還沒有被他們給氣昏了頭腦。”
孟梧笑了笑。
孟椿沉默少頃,長歎一聲:“我還真是羨慕你啊......”
孟梧那一支血脈人才濟濟,各個都不差,尤其是孟玨那一房,怎麼看怎麼叫人恨不得搶了過來。
孟梧瞳孔陡然一凝,他暗自警惕地打量了孟椿一回。
“用不著羨慕,”孟梧笑著開口,“我是安陽孟氏的族人,我這一支血脈自然也是安陽孟氏的兒郎,都一樣的。”
真的都一樣麼?
孟椿凝神再看他一眼,到底是什麼話都沒說,隻重新將杯盞又給舉了起來。
帝都洛陽孟府那邊廂,孟廟對於安陽郡裡孟椿的態度也不是不覺得奇怪的,但他識趣地沒有當麵詢問孟椿,隻尋了個機會找到羅先生。
“廟郎君你想知道近些時日安陽郡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羅先生細看孟廟一眼,問道。
孟廟鄭重頜首,他先將早先與安陽郡裡聯絡時候孟椿待他的態度跟羅先生說道了一回,然後給出了原因。
“彼時安陽郡那邊近期發生了什麼,不然阿祖他不會是這樣的反應的。”
羅先生心中甚為滿意。
孟廟體察人情人心的資質不過中等,確實不身出眾,但他這些時日以來為阿彰奔走,也不是沒有用心。
“其實不是陰世天地裡安陽郡的事。”羅先生也不瞞他,直接給出了答案。
孟廟心中明了:“是陽世天地裡的那些人?”
而且還必是他們這一支的?若不然,阿祖也不會那樣的失望,甚至還讓那失望暴露給了他。
孟廟沉默許久,站起身來對羅先生深深一禮。
“多謝先生告知。”
羅先生站起身來,扶住了孟廟:“廟郎君客氣了,這些事情在安陽都有不少人耳聞,廟郎君近來隻是事多,太過於繁忙,所以才沒來得及去聽取消息罷了。”
頓了一頓,羅先生看定孟廟,問道:“既然廟郎君都已經聽說了,那......”
“不知廟郎君心裡到底作何想法呢?”
羅先生問得直白,孟廟卻不生氣。
他知道,倘若不是羅先生將他當親近的人看待,他必不會這樣直接詢問。似羅先生這樣的人物,便是不問,也有的是辦法確定他的態度和想法。
孟廟停頓片刻,抬起眼瞼直直迎視羅先生,不躲不閃道:“廟沒有什麼彆的想法。”
“哦?”羅先生眼底深處閃過一絲笑意。
孟廟很老實。
“我就是一庸人,沒什麼本事,阿彰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便是了。”
他一個庸人,能幫著阿彰將手上的事情做好,能勉強跟上阿彰、配合阿彰就很不錯了,哪兒還有心思想其他?
他很有本事麼?他有多餘的時間和心力麼?
既然都沒有,那他還多想個什麼勁兒?有那心力,還不如再想想該怎麼將手上的事情做好。
羅先生定定看他一陣,真正笑了起來。
“廟郎君大智。”
不是隻有世事洞明、燭照天下才是大智慧的,明白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踏實往前走,不動搖、不懈殆、不奢望,也是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