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後,他才重又問王璿:“璿族兄,這天地裡,真的有完全公正的‘審判’嗎?”
真的會有嗎?完全公正的審判?
王璿也問了自己一遍,隨後搖頭。
“我不知道。但每一場審判,都總是需要有一套基準存在的。而要讓這一場審判真正成立,它的審判基準就是必須得公正。”
“給予主審者和受審者同等衡量標準的基準。”
說到這裡,王璿頓了頓,才又繼續。
“旁的人不說,單單隻說我們......”
“也確實是做不到。”
他們這些世族兒郎從小被家族教養著、領受家中仆婦的奉承伺候,自然而然就將自己放在了彆人之上。
他們俯視著百姓,哪怕對百姓懷有同情、憐憫之意,也是居高臨下的善意。
這樣的他們,又怎麼可能去參悟“審判”道則?
倒是道門那幾家法脈的子弟,尤其是北辰閣那一脈的人,居然也跟他們差不離,全沒有一點收獲?
這就有些叫人吃驚了。
非單是王璿、庾跡、桓舉、謝宴這些高門棟梁也都紛紛轉了目光,奇異地看著坐在他們對麵的那一眾道門法脈修士。
特彆是北辰閣法脈的那一眾人等,他們的目光更是幾番徘徊,流連不去。
北辰閣的那些弟子很想苦笑。
倘若今日在這酆都審判大殿裡的,是雷部那一批弟子,那他們的狀況確實不會這般的淒慘。可誰叫,今日來這酆都赴會的,不是雷部的那些家夥,而是他們星部的人呢?
這樣想著,北辰閣的那些弟子們心裡也很是惱怒。
都怨那些雷部的家夥們!
明明收到帖子時候,閣裡諸位長老就提過要讓他們雷部那些家夥來走這一趟的。但那些雷部的家夥偏就叫嚷著什麼王不見王,說什麼他們昊天帝君所掌控的天庭必然遠勝於陰神們要建成的酆都,說什麼他們天庭雷部自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規條,不需要酆都那群陰神來跟他們指手畫腳......
那一套一套的話語,一個個梗著的脖子,倒是讓長老們將他們星部給推出來了。
明明就是他們雷部眼紅酆都眼紅到滴血,又不願意承認陰神們已經比他們雷部走得更遠,他們這些未來天庭的雷部正神比不上人家的酆都陰神,不願意丟了自己的臉皮。
但現在呢?
現在看看!
現在他們北辰法脈、他們未來的天庭,臉麵都丟儘了,還丟到了所有人的麵前。
在這審判殿裡坐著的各家,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高門子弟?!哪個不是能代表一方巨擘的人物?!
今日他們這番表現傳出去......
一眾北辰閣弟子根本不看彼此,都知道對方的麵容一定是扭曲的,就像此刻的他們自己一樣。
原本坐在北辰閣弟子側旁的瑤池派弟子悄然交換一個目光,各自往遠離那些郎君的方向挪了挪。
不是怕是這些郎君,實在是不想火上澆油、落井下石。
彆的不說,隻今日裡的這些師兄們,確實是......
比較慘。
審判殿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情變化,孟彰卻不理會這些。
他沉浸在那道則的玄妙之中,無比的滿足。
直到那被牽引出來的審判道則再度隱去,他才從那種玄妙中脫出。
“如何?”鬱壘偏了頭,傳音問他。
孟彰回味片刻,才回答道:“隻這一場體悟,便已是不虛此行。”
鬱壘、神荼、謝必安、範無咎......
這審判殿中的諸多陰神、陰卒齊齊轉了目光來,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那就好。”
還沒等鬱壘的聲音落下,陰世天地上空陡然響起一聲驚雷。
這聲驚雷直落人心,卻未曾驚擾眾生心神,而更多地喚醒眾生心神中的一線清明。
不論是那些理智且清醒著的,還是那些神智混沌、徹底丟失了自我的,他們都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向那一線乍然破開晦暗的天光。
陰世天地,打從所有陰神成功出世以後,就再沒有一刻,似今日這般亮堂過。
倘若不是周遭與陽世天地迥異的環境與道則法理,隻看這一刻天穹的境況,沒有人會相信這裡是終年晦暗陰沉的陰世天地。
而此刻的陰世天穹之上,一抹銀白悄然生出,旋即陡然壯大膨脹,到得它終於停下來時候,這一片天穹儼然變成了銀白汪洋。
那是......
不等所有看見這一片銀白汪洋的陰靈們心頭生出疑問,那答案便自然而然地在他們的心頭浮現。
陰德。
是陰世天地所特有的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