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垂落目光。
他笑了笑, 複又安撫銀魚魚群道:“我不能一直待在車廂裡不露麵。”
隻憑安陽孟氏一家,是無法抗衡諸多世族的。
那樣的力量,連皇族司馬氏也隻能形成對峙。
他安陽孟氏可比皇族司馬氏差遠了。
何況, 緊盯著這裡, 想要看一看孟彰自己虛實的,除了一眾世族以外, 可還有皇族司馬氏呢。
他若不識趣一點,自己配合, 接下來安陽孟氏的損失可就說不定了。
而, 就剛剛他等的那一小會兒, 也已經足夠安陽孟氏對各方展示那一部分他們願意、也準備好展示的力量了。
現在......
“該到我了。”
魚群裡的銀魚其實不太能明白孟彰的諸多衡量,隻是被孟彰話語裡的情緒所感染, 比之方才時候平和了不少。
孟彰的視線往側旁偏了偏,落在他自己那自然垂落的衣角上。
那片衣角原本隻是平常,但當孟彰目光垂落,其上赫然有玄光升起, 橫橫豎豎的玄光相互拚湊。
兩扇小巧玲瓏卻似乎貫連天地的門戶就立在了那裡。
它們沒有破損孟彰這一身法衣上相互呼應的陣禁、符文, 獨立於法衣那層層疊疊的陣禁、符文之外, 卻又與這法衣無比貼合。
倘若孟彰不是這一套法衣的主人,又或者更準確地說,倘若不是鬱壘、神荼兩位門神沒有著意遮瞞孟彰,孟彰怕是都沒有那麼容易發現它的存在。
銀魚魚群的目光也追著孟彰的視線, 看見了這兩扇明顯極為神異的門戶。
這群銀魚像是看見了最好的餌食,一擁而上,擠在錦囊邊緣處,不住地打量著那兩扇小巧門戶。
但細看這些銀魚黑亮的眼睛,卻又找不到那生靈對於食物的貪婪與渴求, 那裡存在著的,隻有更多的探究與疑問。
魚群的這些銀魚是在擔心——
這兩扇門戶,真的能夠護得住孟彰?
孟彰將銀魚魚群的憂心看得清楚,他笑了笑,給銀魚們解釋道:“你們怕是忘了它的本質。”
略停一停,孟彰提點道:“它是門。”
門,連通兩片地界乃至是兩方天地的門。
為首的那條銀魚若有所悟。
它又打量了那兩扇門戶一陣,心裡才漸漸有些滿意。
不錯,它說到底,是門啊。
又是這方天地親自孕育所生的神祗親自留下的法印。
有它在,旁的人就是再神通廣大,想要強行留下孟彰,可沒有那麼容易......
為首的這尾銀魚如此想著,才恍然意識到不對。
它陡然抬起半個身體,驚疑地打量著馬車外頭,更彙聚了心神,要去細聽馬車外的動靜。
不對啊!外頭不是有人在伏擊嗎?那些人為了衝破防線,逼近甚至是闖入這裡,可謂是手段儘出、費煞苦心了吧?阿彰你竟然還有閒情來跟我們解釋,提點我們?
這是......
但奇異的是,不管為首的那尾銀魚如何豎起耳朵來細聽,車廂裡也是安安靜靜的,不見一絲喧嘩嘈雜。
所有的風浪,儘都被車廂廂壁給阻隔去了。
銀魚回頭,睜著眼睛看孟彰。
迎著銀魚很有些靈動的目光,孟彰笑了笑,抬手輕輕一敲身前的矮幾。
矮幾沒有任何動靜,但車廂的廂壁卻有成片的奇異符文顯化,符文相互串聯勾勒,相互補足相互聯係,生生將這一個車廂給穩穩當當護持住了。
都沒有人能驚擾車廂裡的孟彰,自然也就沒有人能夠破開這一個車廂的護持,攻擊到孟彰。
為首的那尾銀魚甩著尾巴,領著魚群在錦囊的布帛中飛快遊走一圈。
最後,這些銀魚的目光便又重新落在了孟彰衣角顯化出來的那兩扇小巧門戶上。
這車廂裡的符文與力量,與天地異常契合,就似是從天地天然生成的神籙中生生拓印下來的一樣......
這自然是能最好發揮出符文力量的手段,僅此於直接催動由天地生成的神籙。
但想要做到這種程度,非常非常困難。
在這陰世天地裡,據它所知,應該就隻有那一批人了......
不對,應該是那一批神袛。
銀魚更凝神去打量車廂的廂壁,越是細看,銀魚的眼睛便越是震撼。
它也沒有想到,這一個車廂,四麵廂壁,每一分一寸的空隙,都烙印著神祗的神印。
這些連成一套近乎完滿無漏的神印,直接將這個原本隻是中上品質的靈器化作了至寶。
銀魚都沉默了。
那些死活要靠近、闖過來的家夥,知道這個車廂到底代表著什麼嗎?
——那是被諸多陰神用自己的權柄打造出來的一方特殊小界域。
在這個小界域裡,孟彰幾乎能夠調動小半個陰世天地的力量。
因為這個小界域,它根本就是一個相對簡單、弱小的酆都宅邸。
如果是在孟彰將銀龍過往送回以前,銀魚也不會認得出來,更不會知道這個車廂的本質,但現在,消化了一小部分銀龍過往記憶的銀魚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
銀龍祂曾經可是一尊圖騰神呢。
不過現在這個小車廂的威能,其實也沒能完全發揮出這種近乎叫人絕望的力量。
原因也簡單,這些蓋在車廂廂壁裡的神印,沒有得到過眾生認可。
更甚者,絕大多數的生靈,都不曾知曉這些神祗的存在......
銀魚轉了一圈,重新抬頭看定孟彰。
這車廂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化成如此模樣的?明明他們從孟府裡出來時候,這馬車也隻是尋常啊......
孟彰衝它笑了笑,給銀魚魚群答案:“具體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我也不知道。但是,這車廂是在審判正式開始以前就便成這個樣子了。”
頓了頓,孟彰道:“所以該是在我們跟鬱壘、神荼他們在等待審判開始的時候?”
馬車是安陽孟氏的馬車,孟彰坐著這輛馬車出來,又早早已經在布局......
怎麼可能有人動了馬車,孟彰這個主人卻不知道的?
分明就是默許,分明就是承認。
孟彰隻是一笑,沒有說話。
為首的那尾銀魚領著魚群轉了一圈又一圈,期間又幾次覷向孟彰,比之往日更為靈動的黑潤眼睛裡很是糾結。
它妥協了。
最後,為首的那尾銀魚重重一拍錦囊的布料,很有些無奈,最後隻給了孟彰一個眼神,便自個兒玩耍去了。
孟彰聽著,神色難得很有幾分奇異。
即便銀魚們靈智少有增長,但還沒有到似成年人族一樣的地步。
可就為首那尾銀魚的眼神,孟彰卻很有些眼熟。
他認真地在記憶裡找了又找。
是了,方才那尾銀魚的眼神,就很像年幼時候孟彰偶爾求請孟顯這位二兄幫著他遮掩、帶他出門喘口氣時候孟顯看他的樣子。
孟彰怔了怔,麵上笑容略一停,顯出了幾分懷戀。
但隻少頃,那細微的情緒便再度隱去。
他看向了馬車車廂外。
也就是這個時候,車夫被兩個陰神境界的修士合力托住,原本密不透風的防護陡然顯出一個小破綻。
車夫睚眥欲裂,一時顧不上劈向他的陰雷,直接撲了上去,想要以自己的魂體重新將那一個小破綻給填上。
車夫來得很快,但就是......
太快了。
他才剛剛站到那一個小破綻麵前,將那小破綻堵住的那一刻,那道蒼白的陰雷已經無比接近他了。
陰雷雖也是陰極屬性,但陰雷仍然是雷霆,雷霆對陰靈而言,乃是比正氣、陽氣都要更恐怖的攻擊手段。
何況,在這一道陰雷後頭,還有兩個速度更比陰雷還要快上一籌的身影。
這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