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能得孟婆鬆口,已經很不錯了。
祂抬手,一縷細長的紫色火苗在祂掌心處跳動。
它被遞了出去。
見得這縷細長火苗,孟婆眸光似乎有一瞬間的變化。
“你舍得?”
“這隻是我暫時替他拿出的賠禮。”
孟娘子就明白了。
司馬慎的事情,總歸要司馬慎自己來處理。現在這一縷人文靈火,隻是祂暫時幫司馬慎頂上的。日後待司馬慎回歸,這縷人文靈火,他自然也得補還給祂。
“你倒是大方......”
孟娘子很客氣,話語間之間幫來人省去一個關鍵詞。
“幫人”大方。
來人倒是一點不介意。
“那你要不要?”
孟娘子再看了一眼那縷紫色的人文靈火,卻是搖頭。
“不了。”
“嗯?”來人發出了一個困惑的單音,很有些不解。
孟娘子低頭看爐子裡的火。
“司馬慎那裡,‘我’已小作懲戒。既然他已然明悟,那在我這裡,他的事情便暫且作罷。”
對麵站在人道紫氣裡的身影卻不覺得輕鬆。
祂小小地提起心神,等待著孟娘子接下來的話語。
“但這裡頭,並不隻有我跟司馬慎的事情。還牽涉到了我家幼弟......”
孟娘子斜睨過來的目光不帶笑意。
“你覺得不該問過我家幼弟麼?”
對麵那道身影簡直想要苦笑。
過去生出了變化,他們這裡的未來自然地跟著也生出了變化。
因為沒有人出手鎮壓從過去輻射過來的改變影響,所以來自過去的影響在這個時間點簡直稱得上肆無忌憚。
除了祂們這些還能在自身保持清醒認知的情況下接納輻射過來的改變以外,尋常的凡俗生靈幾乎每時每刻都得調整己身對天地、時事的認知。
從境界來論,孟彰的情況應該不會跟他們的存在太大的出入,但是看孟彰早先的狀態......
祂卻是真不能肯定了。
再有,過去的孟彰也在某些關鍵節點上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不是嗎?
來人的目光重又抬起,落在了爐邊的孟娘子身上。
爐邊的孟娘子反問道:“所以你們的意思是......不必在意我家幼弟?”
來人可不敢接這麼大的鍋。
祂連連搖頭:“我們沒有這樣的意思,沒有這樣的意思。”
“嗬。”孟娘子低笑一聲,懶得說話了。
來人認真想了想,也暗下歎了一聲,丟開先前做好的準備,直接詢問孟娘子。
“所以娘子你的意思是?”
孟娘子這才抬起頭,抬手招呼來人在側旁坐下。
“司馬慎那裡,‘我’已經做過懲戒,在我這裡,他的事情已經了結了。”祂重新再將話說了一遍。
對麵坐著的人點點頭,示意祂是真的聽了。
“但司馬慎性情驕慢,仰仗身份意圖對我幼弟出手,這事情,不能就這樣輕易揭過。”
孟娘子這話說的,不是司馬慎早先時候想要收攬孟彰的事情,而是司馬慎走火入魔以後意圖在孟彰身上尋找重寶的事。
那人沉默一陣,仍是點頭。
祂這邊才剛剛表明了態度,身處過往歲月裡還在整理心緒的司馬慎忽然覺得渾身一沉,似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覆壓在了他的身上。
他沒有動,隻默默等待著這種感覺隱去,又或者是等魂體適應。
他自然知道,這應該是對他的清算。
不論動手的是孟婆,還是彆的什麼人,都是一樣的。
他需要為他走火入魔時候展現出來的惡意付出代價。
孟娘子頓了頓,幾番猶豫後,隻是道:“阿彰仍在沉睡......”
“司馬慎的事情,待祂醒來後,再由祂來拿主意。”
這是阿彰的事。
祂作為阿姐,可以在幼弟無暇顧忌的時候站出來幫著分擔,但真正能做決定的,還是阿彰。
不是祂。
隱在人道紫氣裡的身影聽完,也道:“自然。”
孟娘子聽得這話,笑了笑。
也是這頃刻間,身處過去時間的司馬慎便覺出了己身的不同。
他原本一直在以某種速度削減的運勢與氣數,陡然停住了那下跌的勢頭。
穩住了......
司馬慎終於放鬆地閉了閉眼睛。
也許是這短時間經曆的事情太多,司馬慎極其倦乏。如今陡然放鬆下來,他再支撐不住,竟也跟孟彰一樣,沉沉睡了過去。
比起孟彰,司馬慎是躺在床榻上入睡的,看上去確實更為舒坦。可倘若有人真的在這時候對比過兩人的狀態,他便該能意識到什麼。
孟彰這一覺睡得異常的放鬆,哪怕他是直接在馬車車廂上睡了過去。
等他終於舍得從黑甜的睡眠中醒來的時候,他的魂體已然近乎癱軟。
察覺到自己狀態的時候,孟彰自己也有些發怔。
他,他居然能睡得那樣的安穩?
平常時候這種睡眠狀態都不會有,何況是在他麵臨其他修行者襲殺的時候......
等等,襲殺?
孟彰坐了起來,直接去看馬車車廂的廂壁。
然而,他家這馬車車廂的廂壁此時乾乾淨淨,竟是什麼都找不到。
沒有那些被攝入夢道法域裡的修行者,甚至沒有諸多陰神給他蓋下的神印。
他睡前經曆的一切,就像夢境一樣。
這樣的念頭才剛從孟彰心神間跳出,就被他自己給斬去。
不,那不是夢境。
他低下頭,去看自己手裡抓著的東西。
那是一條孟彰很是熟悉的發帶......
看見這發帶,孟彰麵上心底竟很是平靜。
他將這條發帶拿了起來,放到眼前細看。
發帶中星河蜿蜒盤旋,薄薄星光如水交疊輝映,仍是美得叫人神昏目眩。
孟彰隻看得這條發帶一眼,目光便停在了發帶裡多出來的一顆星辰。
這星河發帶就是他煉製的異寶,前身更是孟彰的《網絡小說》,孟彰對它可謂熟悉得很。
如此,星河發帶裡憑空多出來的一顆星辰,又怎麼能瞞得過孟彰的探查?
孟彰的一縷心念落下,探入那顆星辰之中。
一方相對完整的夢道法域出現在了孟彰的麵前。
在這方夢道法域裡,有他曾並肩作戰過的陰神神印所牽引過來的部分道則,有銀魚魚群的神魂力量,也有孟彰的敵人——那些在長街上襲殺孟彰的修行者。
他們都還在。
沒有一個人能逃脫出去。
孟彰再看得那幾個在夢道法域中四下逃竄的修行者,低聲道:“《酆都萬象圖》......這是你的名字麼?”
星河發帶裡的這一顆星辰靜默,似乎沒有任何反應,但孟彰卻感受到了某種回應。
他笑著頜首,將心念收回。
“很不錯的名字。”
星河發帶裡的星辰仍是靜默,孟彰卻又感知到了一種高興開心的情緒。
他麵上神色也越發的舒展。
“這幾個人......”
孟彰目光轉過在《酆都萬象圖》裡艱難求生的那幾個修行人。
“便先留在你這裡吧。”
想到了什麼,孟彰猶疑一瞬,才問《酆都萬象圖》:“往後要再遇上這樣的人,能不能也先留在你這裡?”
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因果滿身、業力纏繞的家夥,孟彰不可能輕易抬手放過他們。
總歸是要將人送到酆都那裡去,讓他們在陸判那些陰神麵前走過一遭。
但這樣一來,孟彰就得有一個能暫時羈押這些家夥的地方。
或者說,方式。
孟彰現在就將主意打到了《酆都萬象圖》身上。
《酆都萬象圖》壓根就沒有自己被安排被壓榨的自覺,它隻高興自己幫得上孟彰。
代表著它的那顆星辰表麵星光一時璀璨,很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
孟彰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看見的,不是《酆都萬象圖》這一個夢道法域所錨定的星辰,而是一個已經抄了刀子在手、隻等老大一聲令下便撲殺出去的小弟。
他不禁失笑。
“不是現在,”孟彰安撫道,“現在我應該是很安全的,暫時還用不上你。”
《酆都萬象圖》的星光一滯,隨後無聲無息收斂去。
整顆星辰都似乎黯淡了。
孟彰彆開目光,壓下眼底的笑意。
更像了。這會兒的《酆都萬象圖》,更像一個悶悶將刀子又給收入刀鞘裡的小弟了......
孟彰輕咳一聲,甚為認真端正地跟《酆都萬象圖》道謝。
“多謝你。那待日後需要的時候,就煩勞你出手了。”
《酆都萬象圖》的星光頓了頓,黯淡的感覺退去,又恢複成了星河發帶中尋常星辰的模樣。
孟彰被逗得又多了些笑意。
但看著這條仍舊無比熟悉、仍舊完全順遂他心意的星河發帶,孟彰麵上的笑意漸漸收起。
默然半餉,孟彰將星河發帶拿起,嫻熟地重新係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