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 就算他們道門要將酆都給接過來,也未必就一定要將全部陰神都舍棄不用。
那委實是太浪費了。
玄洞道人也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很傻,不好意思低了低頭。
尚澄大真人搖頭:“行了, 既然沒什麼事了,那你就回去吧。”
“好好修行,”他叮囑道,“怕是清靜不了多久了。”
玄洞道人一陣沉默。
待他走出尚澄大真人的道場以後,他站在道場之外的那一個小矮山頭,遙遙望著昆侖山脈雍容清華、不似陰世地界景致的主峰,久久無言。
如果陰神天地所孕育而出的一眾陰神都沒法讓酆都成為兩方天地的活水的話, 那道門法脈的他們, 就能夠做到麼?
他們比陰神更通曉人情, 知曉什麼叫寬恕, 但是,這陰世天地所需要的,真是這樣的相互妥協、你好我好的“和睦友好”?
玄洞道人沒有答案,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答案。
他隻隱隱有一種感知——這些問題的答案, 不在道門法脈。
愣神不知多久,玄洞道人終於轉身, 準備返回自己的洞府。而在他啟程的時候, 一個相比起成年郎君來更為矮小單薄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玄洞道人腳步一停。
等等,那個孟彰小郎君......會是這些問題的答案嗎?
玄洞道人皺緊眉頭, 快速梳理過所有他知道的孟彰的資料。
孟彰得酆都諸位陰神親近寬待......
遠的不說,隻單看兩日前那些被酆都諸位陰神蓋落在孟府馬車車廂裡的神印章記,就知道這消息絕對不假。
同時,他又是人族族人,在人族族群中出生、成長, 熟曉人情往來,圓達慧通......
如果是他的話,該是能夠在規則、法理和人情之間達成平衡的吧?該是能夠讓這種平衡,出現在陰世天地裡的吧?
真的能嗎?
這個問題,連孟彰自己都沒有答案,如今也就是勉強地邊走邊摸索著來。
他自己都萬萬沒想到,不過與他才有一麵之緣的玄洞道人,居然對他這麼的有信心,認為他能夠擔起這個無比艱難的任務來?
不過這會兒的孟彰,也沒工夫琢磨那些太過遙遠的事情,他現在隻坐在玉潤院的書房裡,聽分坐在他下手的孟廟、羅先生、甄先生幾人細說這兩三日裡的事情。
“街上出手襲殺的修行者,除了兩人遁逃,一人當場魂滅以外,剩餘儘皆已經被擒下,正拘在彆院處,等待阿彰你處理......”
“......因我等在長街上滯留了近三日的緣故,長街被封鎖,附近黔首不得不留居己身小陰域。......其中補償的種種細節已經記錄在冊,阿彰你儘可以查看。”
“......酆都審判之事,傳播甚廣,鮮少有人不知道的。又因為阿彰你跟酆都諸位陰神的關係比較親近友好,這幾日來,我孟府又接到了不少遞送上來的帖子。隻因阿彰你遲遲未曾現身,這些帖子都還留在我這裡,阿彰抽空也看一看。......”
“另外,這三日裡我孟府雖多是謹守門戶,不甚關注外事,但我們仍舊得到了傳話,這幾日,朝廷中樞裡很有些異動。”
“帝城內部情況暫時不得而知,我安陽孟氏在帝城內部沒有多少布置,貿然探聽,恐怕反而招惹了麻煩。我便沒有做什麼。”
“道門各支法脈相對來說還是安穩,沒有多少動靜。隻不知道他們是真不想摻和,還是在另行等待時機。”
孟廟將這些事情一條一條的都跟孟彰細說了。
最後,他將一堆的卷宗資料用隨身小陰域裝了,推送到孟彰近前。
孟彰點了點頭,又看向羅甄兩位先生,細問他們這兩日的身體情況。
早前那場襲殺,對兩位先生來說,顯然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羅甄兩位先生麵上還有些慘白,但都沒有什麼大礙。
“這一次煩勞兩位先生了。”孟彰鄭重道,“倘若有什麼需要的,兩位先生儘可以與我說,我必竭力為兩位先生取來。”
羅甄兩人齊齊露出幾分笑意,羅先生道:“多謝阿彰惦念,不過療傷、補養所需要的各種靈藥靈株,廟郎君早前都已經給我們送過來了。我們並不缺什麼。”
相比起那些總有辦法尋得、取來的靈藥靈株,還是孟彰的人情更為貴重。
這不就是他們所以會從安陽郡裡走出,來到帝都洛陽的原因麼?
他們是孟梧的學生,有孟梧這一重淵源在,他們跟孟彰就不是沒有關係。
但尋常的人脈關係,跟釋放了人情的人脈關係可不一樣。
甄先生也點了點頭。
孟彰笑著頜首:“那就好。”
羅甄兩位先生對視一眼,羅先生轉了目光來看定孟彰,用帶著幾分請教意味的姿態問道:“阿彰,我們那日所看過的審判過程,是一定會在日後......成為常例麼?”
縱然羅先生說得很含混,可其他人還是完美領會了他的意思。
甄先生、孟廟也都看向了孟彰。
孟彰斟酌一陣,頜首道:“倘若沒有其他變故的話,應該就是了。”
倘若沒有其他變故?
聽著孟彰這話,莫說是孟廟,就是羅甄兩位先生,也很有些摸不著腦袋。
阿彰的意思是說,那些陰神所統轄、管理的酆都,或許還會另生枝節?
原本還想要再問什麼的兩位先生,將話都給咽回去了。
倒是孟廟,他皺著眉頭,擔憂問:“阿彰,如果酆都那邊真的又生出了什麼波瀾......會不會影響到你?”
那些陰神可是曾經被人封印過的。如果這樣的事情再出現一回,阿彰會被一起封印嗎?
還有,如果酆都那邊又出了問題,那些陰神顧不上阿彰這裡,那些一直緊盯著阿彰的人要對阿彰出手,可又怎麼辦?
種種憂慮從心頭生出,愁得孟廟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孟彰搖搖頭:“應是不會。”
應是......
孟廟不是很滿意孟彰的這個答複,仍自看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