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感應之下, 那個混沌錯亂的夢道法域也是猛然凝固。在孟彰手掌落下的位置處,甚至還隱隱可見一縷縷天清氣、地濁氣流散。
不過這些天清氣和地濁氣也隻是曇花一現,僅僅隻是瞬息間, 它們便重又被混沌錯亂的夢道法域衝散,再不見痕跡。
孟彰不見失望。
失望什麼呢?
今日不過是一次嘗試。嘗試出來的結果也很讓他滿意, 這還有什麼好失望的?
凡事都不能一蹴而就,須得步步踏實往前走。
他的修行也是一樣的情況。
孟彰收斂發散的心神, 隻繼續往前走。
走入童子學學舍時候, 孟彰便察覺到了一道陡然收回的複雜目光。
他腳下不停, 目光卻已經看了過去。
那不是旁人, 而正是謝禮。
不知道謝禮是不是察覺到了孟彰看定他的視線,他的魂體很有些緊繃。
這其實還隻是尋常, 但關鍵是, 孟彰發現今日的謝禮比之往日來, 還又多了幾分陰沉。
大抵坐在他周遭的王紳、庾筱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也都發現了, 一個個靜默地坐在自己的案桌後頭,隻一味地翻書或者寫字,少與側旁的其他人交流。
眼神的交流、語言的交流, 統統都沒有。
孟彰的目光在謝禮身上停了停後,就自然而然地轉向王紳、庾筱這一眾小郎君小女郎。
他也沒有盯著人細看,就隻是一瞥而過。
王紳、庾筱這一眾小郎君小女郎低了低頭, 仍然沉默著不發一字。
走過這些今日氣氛格外沉默的小郎君小女郎們, 孟彰在自己的席案處坐下。
沒有人來問他, 他也便同樣不多話,徑自從案桌上擺放著的書籍裡取出一本來,認真翻看著。
童子學學舍裡的這份沉默甚至持續到了蔡先生出現在學舍大門外頭。
實話說,饒是蔡先生, 察覺到童子學學舍裡今日特彆詭異的氛圍後,也在門外站了站,一時不敢往學舍裡走。
他目光梭巡過學舍裡的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最後在學舍中最末兩排席案處停了停。
整個童子學學舍裡,能輕易弄出這種陣仗來的,也就隻有他們幾家了吧。所以,是他們幾家又爆出什麼事情來了嗎?
蔡先生心頭種種思緒轉過,人卻快速反應過來,邁開腳步自然地跨過門檻,正式走入這童子學學舍裡。
“都愣坐著乾什麼?”走到學舍正中央處的蔡先生掃視著下方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似往日一般吩咐道,“開始誦讀昨日裡講解過的文章吧。”
學舍裡諸位小郎君小女郎們聽蔡先生這麼一說,也甚是自然地放下手中的物什,另取了《詩經》來,開始誦讀上麵的篇章。
孟彰也不例外。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少半日的課程結束,孟彰還在整理著蔡先生授講的內容,就察覺到了屬於謝禮的氣機從不遠處向著他這邊靠近。
他抬起頭去,看向謝禮的方向。
謝禮正正巧邁出最後一步,站到孟彰條案的側旁。
一時之間,童子學學舍裡頭整個空間似乎都安靜下來。一道道視線或是隱蔽或是自然地轉到他們這邊廂的位置,細看著變化。
等了等,孟彰都沒有等到謝禮的話語,隻看見了謝禮越漸緊繃的精神。
“謝禮,你有事?”孟彰問。
同時,孟彰的目光從謝禮身上彆開,團團看過學舍各處。
那些小郎君小女郎眼底的異色快速收斂了去,隻剩下往日裡所有童子學生員們都熟悉的平和親近。
孟彰的目光在王紳、庾筱兩人身上略停了停。
比起其他童子學的小郎君小女郎們,這兩位確實還多了些擔憂。
孟彰看得分明,這兩位的擔憂既是為的孟彰,也是為的謝禮。
他們或許不清楚昨夜裡孟彰在謝尚府上具體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孟彰跟陳留謝氏雙方之間是否又出現了什麼齟齬,但他們卻也都明白一點——昨夜孟彰在謝尚府上是真的遇到了事情。
單單看今日完好無損出現在童子學學舍裡的孟彰,他們就知道孟彰確實沒有吃大虧,可過程具體是什麼樣子,最後又是個什麼樣的結果,他們卻不得而知。
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謝禮、孟彰都是他們承認的童子學同窗,一個仰仗陳留謝氏,一個憑借己身天資福緣,與他們平起平坐,是他們所願意深交的友人。
但在同時,王紳、庾筱也得承認他們心中那隱秘的歡喜。
陳留謝氏如何?借著孟彰生母謝娘子的情分,跟孟彰先行搭上線,將他們這一眾世族拋在了背後。可現在......
現在他們雙方之間的相處,不就出問題了嗎?
陳留謝氏與孟彰之間出現嫌隙,對於陳留謝氏來說或許是值得憂慮的事情,可對於他們各家世族來說,這如何不是一個難得的追趕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