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個時候, 孟昭是真的確定孟顯為什麼非得讓他們的幼弟來挑選這個道統道場的用意了。
——他想讓這個由他們兩個兄長搭建、傳承下來的道統,也成為幼弟的一份力量。
阿蘊作為他們諸兄弟手足中保底的那一個,在他們真正立下根基以前, 須得儘量分割與他們之間的聯係, 不好讓她也涉入他們這邊廂的因果裡,但阿彰不同。
儘管等他們兩個真正在陽世天地這裡開始做事的這一段時期裡, 他們亦同樣不好事事帶攜上阿彰, 可他們做的事情跟孟彰在陰世天地裡要做的事情, 相互之間也是多有聯絡的。
待陽世天地裡的他們度過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待孟彰真正積攢到足夠的力量,他們其實就可以重新搭建上聯絡的。
畢竟就陰世天地和陽世天地兩方世界的發展以及彼此間的關係來說,他們到最後總是會撞到一處去。
這是不可避免、也必將會出現的未來。
當然, 如果他們這兩個為人兄長的, 什麼事情都沒做好就被現實打擊得灰溜溜回轉安陽郡中去的話,那自然是什麼都不必說了。
孟昭輕笑著搖頭:“我隻希望到時候阿彰不要很為難才好。”
孟顯搖頭晃腦,不以為意。
“能有多為難?”他道, “反正不論阿彰挑的什麼道場, 我們都直接定下來就好。阿彰總不會坑害我們。而且……”
“真要是因為道場的緣故,使得我等在地利方麵有那麼幾分缺失, 不是還有天時與人和?”
還是那句話, 真正能影響法脈道統的,是人。
是道統的開辟者、傳承者、維護者。
不獨獨隻是孟彰。
孟昭也是一笑,頜首叮囑孟顯道:“那你到時候跟阿彰提起的事情, 記得看看阿彰到底是個什麼反應。”
“倘若阿彰不甚在意的話,你便莫要提起這些來,可要是阿彰為此存了幾分擔心憂慮……你要記得跟阿彰分說清楚。”
孟顯沒有不應的道理。
他更連連跟孟昭保證:“大兄你放心便是,我會拿捏住分寸的。”
孟昭對孟顯很是信任, 不過再多言說兩句,便停住了這一個話頭,各自商量起這段時日以來的孟府以及安陽孟氏族中的事情交接問題。
或許他們對自己往後一段時間裡到底要做什麼,又要怎麼去做很有些規劃,可他們手頭上還有很多涉及孟家、孟氏一族的事情……
在他們真正著手去做他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以前,這些孟家、孟氏一族的事情總得先交付出去。
孟昭、孟顯這兩位青年郎君此前畢竟也做了些準備,這會兒商量起手上如今拿著的事情的處置和交接問題來,可謂是進展神速,配合得尤為利索。
過不得多時,孟昭、孟顯這兩位青年郎君便相攜著走出孟昭的院子,直到分岔路才各自散了。
他們倆自覺這件事情有了能做決斷的人,倒是一身輕鬆了,但孟彰卻不知曉待他參加完十月十五的《西山宴》以後,陽世天地裡還有這麼一件事需要他來拿主意。
他自脫出了孟蘊的夢境世界,從陽世天地回轉陰世天地以後,就一直在思量著孟蘊的某些事情。
越是細想,他那薄且淡的細眉就皺得越緊。
他並不駑鈍,甚至很是敏銳。尤其是在陰神即將正位陰世酆都的這個當口,他更是不敢對細節疏忽。
“藥性、人性;藥理,人理;將藥性與人性相合,使藥情與人情調和……”
“姓孟的小娘子……”
這些瑣碎信息的梳理,讓孟彰覺得……
他正在一點點地靠近答案。
那個他此前從來沒有猜測過,但一往那個方向琢磨就越發篤定的答案。
“所以……”
坐在正駛往太學學府的馬車上,久久閉眼凝神思量的孟彰終於睜開眼睛。
他往陽世天地安陽郡裡孟家府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阿姐,你真的會是那個奈何橋頭上大名鼎鼎的那位送湯娘子……麼?”
沒有人回答他,但在時間長河的下遊處,有娘子在氤氳水汽中抬起泛著紅暈的眼,往他這邊廂看了過來。
也是那一頃刻間,明明眼前種種感官都在告知他清平無事,明明心頭、識海裡的諸般感應都在言說安靜隨性,但他愣就是感覺到了某種從極高極低處、極遠極近處傳遞過來的注視感。
有什麼人,正在凝視著他。
這樣的恍惚感覺隻在須臾間映照在他的靈覺裡,但他卻一點都沒有懷疑。
他無比地篤定,那是真的。
那一切靈應、映照,都是真的。
孟彰收回目光,沉沉地、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陰靈魂體上自然顯化的眼睛閉上以後,孟彰的心眼便就睜開。
在一片不知是一直都在那裡此刻才叫孟彰看見,還是因為孟彰在這頃刻間不住顛覆翻湧的激蕩心緒中被牽引出來的豔紅中,孟彰得到了他想知道又不太想要知道的、莫名而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