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殷壽的這個說法,孟彰是同意的,所以他沉吟了一陣,才緩慢說道:“我可以幫你找一找,但能不能找著,什麼時候會找著,找到的那位妲己娘娘當時又是個什麼情況,更甚至找到人之後接下來又該怎麼辦,我無法保證。”
也,不會做出保證。
饒是如此,聽到孟彰的答複,殷壽已經壓不住麵上眼底升騰而起的笑意了。
“可以。”他連聲道,“這事情隻要你願意接下,旁的什麼都可以。”
孟彰見得,也是悄然放鬆了些。
殷壽歡喜得一陣,卻也沒有失去理智,他很快按捺住激昂的心情,問孟彰道:“報酬你想要什麼?什麼事都可以,隻要小孩兒你開口,孤王必定給你送來!”
孟彰目光看定殷壽,靜靜等待著。
殷壽見得,更用心穩定心頭的情緒。
看著徹底冷靜下來的殷壽,孟彰終於開口,他道:“彰在修行一道上,原本是沒什麼欠缺的,所以也沒什麼想要從商王手裡得到的。但此事既然商王開口了,彰便也就不跟商王客氣。”
“你說。”殷壽道。
孟彰就道:“彰想要進入商王執掌殷商年間所有夢境世界的許可權。”
殷壽聽得這個要求,沉吟了一陣。
儘管他有點奇怪孟彰為什麼知道隻要他點頭答應,孟彰在進入那些夢境世界的某些限製就能消減,但這一刻他思考著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另一些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孟彰才見殷壽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來。
殷壽在看著他的眼睛,想要望入他的眼底,然後在他的眼底中看到些什麼。
“你在進入眾生夢境之中的時候,”他很鄭重地在問孟彰,“會不去輕易侵擾那些已經沉眠的意識嗎?”
孟彰回以同樣的鄭重:“會。”
殷壽再問:“你會為他們保守他們心中藏著的隱秘,不輕易泄露出去嗎?”
孟彰再答:“會。”
殷壽又問:“如果你在眾生夢境中遇到了夢境主人的抗拒,你會停下你的窺探,不去踏足那些被夢境主人圈住的地界嗎?”
孟彰仍是回答:“會。”
殷壽確定了孟彰的誠實,終於又露出一點笑意。
“那麼,”他道,“孤王以殷商商王帝辛的名位,同意你的請求。”
“你可以進入孤王治下的眾生夢境。”
孟彰從座中站起,端端正正拱手和殷壽一禮:“彰多謝商君。”
殷壽坦然受了這一禮。
他也確實受得起。
要知道,殷壽這一次許給孟彰的眾生夢境,包括了他當年治下的萬萬商民,還包括了當時商朝的諸侯和臣子,甚至包括了他自己。
而商朝當時的諸侯和臣子中……
可是有著很多的修道士。
有殷壽這一句話,不論那些修道士是否還活著,如今又修至什麼樣的境界,更無論這些修道士的夢境世界被他們如何隱藏,孟彰都有了進入他們夢境世界的可能。
是的,僅僅隻是可能。
然而,即便隻是一種可能,也已經是這天下所有夢道修士所渴盼的緣法。
而更緊要的是,有了殷壽這一句話,待日後孟彰真的碰上了殷商末代時候的眾生夢境,那麼不論孟彰在那些眾生夢境世界中如何折騰,翻攪出什麼樣的因果,殷壽都會給孟彰分去一部分。
因為是殷壽以商王的名位,點頭應允了孟彰的進入。
“孤王信你。”殷壽沉聲說道。
似乎是在說孟彰的品行,也似乎是在說孟彰的能力。
孟彰隻沉默著再一拜,沒有多說其他。
待孟彰領著謝遠告辭離開後,商老爺子才從隨身的小陰域裡將一壇烈酒送到殷壽的麵前。
殷壽一把撕擼開壇封,提著酒壇就將裡頭的酒水往嘴裡倒。
咕咚咕咚飲去大半後,殷壽才一抹嘴,道:“痛快!”
到這個時候,商老爺子才問:“壽祖,你真的給孟彰開放了我殷商末代年間的眾生夢境世界?”
“嗯。”殷壽沒有往商老爺子那裡分去一點眼神,隻繼續往嘴裡倒酒,含混不清地道,“孤王都已經應下了,難道還能有假?”
“孤王縱是要玩笑,也不會在你們這些小輩麵前玩笑。”
商老爺子猶猶豫豫著,到底是問出了心頭最急切的問題:“壽祖你就不擔心……孟彰他因緣巧合之下,會看破我們殷商準備的那些後手?”
正如殷壽相信孟彰的能力一樣,商老爺子也沒有信心在孟彰麵前能很好地保留下殷商那段時間裡的種種布置。
殷壽卻不似商老爺子那樣擔心。
“該知道的,總還是會知道。”他道,“何況,孤王也相信那小孩兒的品行。”
“這……”
殷壽瞥他一眼,說道:“你看,從那小孩兒辭行到這會兒也算是有一點時間了。在這段時間裡,除了你以外,你可曾看見過有我殷商的什麼人來找孤王問話?”
商老爺子更是無言。
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地方。
那些留守在殷墟裡的諸位商君、商王毫無疑問都是在時刻觀測著他們殷商一係氣運變化的。殷壽許給孟彰的那承諾,顯然必定會觸碰到殷商一係的隱秘,以至殷商一係氣運出現波動。
他們絕對不可能什麼都沒有察覺。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誰來找上殷壽,向他質詢。
就這態度,商老爺子哪怕是想說謊騙自己都不行。
殷墟裡的諸位先祖,是都默認了這個事實。
“唉。”商老爺子無力地鬆垮下魂體,坐在自己的席案處,“既是這樣,那為何不……”
“壽祖你為何不直接向他開放一整個殷商年代的眾生夢境?”
就這一會兒工夫而已,殷壽就已經將酒壇子裡的酒水全都喝光了。
他丟下那空空的酒壇,任由它砸落在案桌上,發出一聲碰撞的輕響。
“過猶不及。”殷壽道。
商老爺子不太明白。
殷壽斜看他一眼,說得更明白了一些:“孟彰那小孩兒沒跟孤王提起,孤王若是先說了,反倒會弄巧成拙。”
“何況,”見商老爺子麵上的困惑漸漸消減,他又道,“隻這樣大概就已經足夠了。”
商老爺子緩慢點頭:“受教了。”
殷壽搖搖頭,直接向商老爺子伸出手去。
商老爺子又將一壇子美酒取出,給殷壽遞過去。
殷壽沒接,躲過了商老爺子遞來的酒壇,道:“直接一點,將你的那方隨身小陰域都給孤王吧。”
商老爺子苦著一張臉:“但是……”
殷壽沉了半張眉眼,先前一直沒有在孟彰麵前張開的君王氣勢肆無忌憚地鋪張開,直接威逼商老爺子。
商老爺子的手抖了抖,幾乎都沒能抓住那壇子美酒。
他原還想堅持。
可結果不甚令人滿意,他隻能抖著手將那壇子美酒收回,顫顫巍巍地摘下屬於他自己的隨身小陰域,將一整個隨身小陰域都遞了過去。
到這個時候,殷壽才堪堪滿意了。他點點頭,接過那個隨身小陰域,轉身離開,將商老爺子給留在了原地。
走出棋社,謝遠站在謝府的馬車前,看著立在他側旁正準備往孟府馬車上去的孟彰。
“怎麼了?”察覺到他的視線,孟彰停下動作,轉頭看了過來,眼帶疑問。
謝遠先是搖了搖頭,又問孟彰道:“阿彰,你是真的打算好了,真準備要給那位商王找人?”
“順道而已。”孟彰道,“我本來也是要修行的。”
“但在修行的途中多了一個目的,總是會有些不同的。何況他們兩人的事情可能會牽扯到某些隱秘之中去,你……”謝遠很有些擔心。
孟彰笑看著他,不急著為自己分辯。
少頃後,謝遠也終於平複了心緒,稍稍安定下來。
孟彰這才道:“你且安心,我都明白的。”
迎著謝遠那還想要說些什麼的目光,孟彰歎了一聲,道:“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躲,隻能斟酌著應對。”
“而且,我也總覺得與其被動等待,倒不住主動些,或許還更能把握住幾分先機。”
謝遠一時無言。
他不太能明白孟彰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他能聽出孟彰話語裡的意思。
孟彰有他自己的考量,且這些事情裡頭,遠沒有謝遠自己所看見的那樣簡單。
它還牽扯到了孟彰旁的什麼事情。
“你若覺得可行,”謝遠認真道,“那阿彰你便去做吧,隻一點……”
孟彰頜首,示意自己在聽。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你且儘管跟我開口。”謝遠說道,麵上又有些苦笑。
他就那點子能耐,說是儘力,其實也幫不了孟彰多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