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更多的秘密。”這位先賢在寂靜中落下結論,然後又道,“總的來說,我還是認為暫時放任司馬慎是比較合適的處理辦法。”
“說起來,”又有一位先賢開口了,“還有一點我也不確定有多少人沒看出來,司馬慎的身上,攜帶著一股人王之氣。”
“人王之氣……”有先賢低低重複著,但不論怎麼聽,也沒從他話語中聽出幾分奇怪來。
“是的,就是人王之氣。”那位先賢道,“儘管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人王之氣,但他身上確實有,而我們……”
“很明顯,在他身上的人王之氣徹底耗儘以前,我們不好阻攔他。”
靜默片刻,又有一個先賢勸道:“這樣的話,我們確實不好貿然對司馬慎做些什麼。不過,那司馬慎既然身上既有時空的力量纏繞,又帶有一股人王之氣,那便是他機緣不淺。我們暫且放任他,說不定能借著他的這些機緣給我炎黃人族族群爭取到更多的生機呢。”
“也隻能這樣了。”一位先賢也開口道。
又一位先賢道:“罷了,就先看看吧。再說,司馬氏一族所以會鬨出這樣的局麵來,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他們自己。司馬慎倘若不是個蠢的,就不會繼續放任司馬氏一族糜爛下去。否則,再多的福德、機緣都保不住他司馬氏。”
“罷了罷了,司馬氏一族的事情,上頭的各位先祖必然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我們不多插手。”一位先賢作聲將一眾炎黃人族族群先賢的目光招引過來,然後在這些先賢的目光注視中笑著將話題帶回,“倒是孟彰小郎君這裡……”
這位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忽然壓低了聲音,做出小心謹慎的姿態,問道:“我看這小孩兒今日裡的修行,靈覺頗有些觸動,不知諸位賢兄,可有同樣的感覺?”
諸多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中,過半以上的先賢很有些茫然,但仍然有少半部分的先賢臉色微正。
“賢兄,也有這樣的感覺?”一位先賢無聲觀察過所有的同伴,最後看定距離他最近的那位,問道。
一眾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便都循著聲音看了過來。
“所以,”那位被詢問的先賢並不急著回答,他團團看過其他的先賢,最後看住那些麵上也留有些許痕跡的人,問道,“諸位也有這樣的感覺?”
好家夥,如果他們沒有看錯的話,道家、儒家、法家、農家……這幾脈的先賢居然都被圈進來了?
道家、儒家、法家、農家算是他們炎黃人族族群中最強勢也最關鍵的幾支文脈了。
道家不必說,從上古時候開始,道家就是道門法脈的主體。哪怕道門法脈也有在後續漸漸吸納各家思想與精華,但道家一直都是道門的主流,從未改變過。
儒家也不必多提。儒家在炎黃人族族群裡可比到道家還要顯貴幾分。
法家……
莫看法家在炎黃人族族群內部的文明體係中聲名不甚響亮,但實際上,法家一直都沒有離開過炎黃人族族群的社稷體係。甚至可以說,法家一直是炎黃人族族群社稷框架的梁柱。
農家亦是如此。炎黃人族族群對土地的渴望是烙印在他們骨子裡的。有這一份渴望在,炎黃人族族群就不可能脫離得了農家。
也正是各位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都很明白這幾家對於族群的份量,所以他們的臉色才更端正沉肅了幾分。
“竟然比我想的還要多嗎?”那位最先提起這件事的先賢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道。
大部分的炎黃人族族群先賢轉眼看了過來。
這位先賢收攝心中發散的思緒,正色道:“諸位賢兄,實不相瞞,對於這種感覺,我心裡很有些不安。我後來盤算了很久,確定不是我自身的事情。”
話語說到這裡,這位先賢停了一停,當下說得更明白了些。
“我不是說這不安與我無關,我自也是在這裡頭的,我的意思是,我靈覺中的這份不安,很可能涉及到概念更廣大的某些東西。”
“概念更廣大的某些東西?”一位先賢問道,“你是指……”
這位先賢忽然伸手並指點出,濤濤文氣彙聚而成的、貫穿整個炎黃人族族群、連接每一個炎黃人族的文明河流當即顯現,清晰倒映在這群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眼底。
所有投遞視線過來的炎黃人族族群臉色越發暗沉。
“是啊,文明……”那位先賢眼底晦澀暗沉,“我們炎黃人族族群的文明,怕是也要遭逢一次劫難了。”
好半餉的死寂過去後,才有炎黃人族族群先賢說道:“不該奇怪的。”
迎著從各處投來的目光,這位先賢道:“現下我炎黃人族族群的亂象已經有了苗頭,而思想、文明這些東西,歸根結底其實都是人在自身生活過程中對於自身、族群以及天地萬象的種種理解和思考。”
“既然自身的生活環境、生存方式都要麵臨劇變了,我炎黃人族族群的思想與文明又怎麼可能沒有相應的改變?”
“是這樣沒錯,”一位先賢應道,“但是,誰家又願意讓自己的根脈與思想受到衝擊?”
誰家又願意讓本已被催逼到角落裡去的自家根脈和思想被真正逼到絕境,甚至被掘出根來曝曬,隻能淪為被掃入曆史塵埃裡的舊物?!
這後麵的一句話那先賢沒有說出來,但顯然不妨礙其他的先賢領會。
尤其是那些沒有任何靈覺異常的炎黃人族族群先賢們。
道家、儒家、法家和農家,這幾支都是在炎黃人族族群中根深勢大的顯赫支係,任是什麼樣的風浪,隻要不能在短時間內將炎黃人族族群完全撲滅,這幾支法脈就不可能有斷亡的危難。
所以,他們這些靈覺有出現異動的支脈或許會有所不安,但也僅僅隻是不安而已,並不需要太過擔心。真正需要提心吊膽的,反倒是那些沒有任何靈覺感應的支脈。
他們才是最危險的。
“所以,接下來我們需要麵對的,是又一場法脈與思想的爭鬥與撕咬嗎?”一位墨家先賢低低道。
其他各家的先賢都沒有做聲。
“相比起我們這些法脈的安危來說,我其實還更擔心我炎黃人族族群……”這位墨家的先賢也並沒有想要得到任何人的附和,他近乎自顧自地道,“家國的危難已經顯出了征召,眼看著就是一場波及整個國家的動亂,現在族群的思想與文明上又將掀起動亂,我炎黃人族族群萬萬族人,接下來要麵對的,到底是一場怎樣的劫難啊?!”
沉重至極的靜默之中,有人悠悠長歎一聲。
“彆太擔心,劫數雖然是劫數,但必然不是我炎黃人族族群的死劫,諸位賢兄哪怕不相信自己,也該對我炎黃人族族群有些信心才是。”
一眾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循著聲音看過去,卻見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魏牟。
魏牟迎著諸位先賢的目光回望過去,隨後便牽引著這些先賢的目光分彆往孟彰、司馬慎和炎黃人族族群祖地的方向看去一眼。
“在我們的上頭,還有諸位先祖在支撐;在我們的下方,又有孟彰這樣的後來者在承繼。我們或許會在這個時代中成為最先直麵衝擊的那一撥人,但是……”魏牟忽然笑了起來,他問,“上有支柱下有支援的我們,真的就需要怕了它嗎?!”
耳邊回蕩著魏牟的聲音,眼前映著魏牟的笑,一眾炎黃人族族群先賢沉默片刻,麵上的寒色漸漸消解。
“你說得很有道理,一切思想與道理都來源於生活,生活變化了,我們所體悟到的思想與道理自然也會有變化,不過是應有之義,確實不必太過擔心。”
“再說,倘若我炎黃人族族群裡再多來幾個似孟彰這樣純質美粹的小孩兒,我們也未必不能借著這個機會重塑自家法脈的思想脈絡與根基,讓我們家已經頹靡的法脈再度煥發呢。”一位先賢更是笑著道。
“你這可想得太好了,”又有一位先賢說道,“似孟彰這樣純質美粹的小孩兒,能有一個已經是僥天之幸了。再多來幾個?你以為我們炎黃人族族群所要麵對的不是什麼劫數,而是什麼千年難得一逢的蛻變大機緣呢!?”
“哈哈哈……”被不軟不硬地駁了,那位先賢也不生氣,仍自樂嗬嗬地看著被層層夢境世界簇擁環護著的小孩兒,“沒有似這小孩兒一樣資質的後繼者,低一個檔次或者兩個檔次的也可以啊,隻要數量多了,或許能夠填補上一一差距。”
“數量麼?”
這一次倒是沒有哪個先賢來反駁他了,恰恰相反,這些個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或是壓低頭或是皺著眉,似乎在想著些什麼。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過了少一會兒,一個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按耐不住開口道。
隨著話語出口,這位先賢的眼睛便越發的明亮,眸光爍爍幾如天星。
“你也覺得可以麼?”另一位先賢也是眼中帶光,急急接話,“我仔細想了想,我炎黃人族族群的文學教育其實一直都相當集中。能認字的,儘管都說是從平民子開始,但其實隻有那寥寥的、幸運的平民子才有機會學文識字。”
“而我們炎黃人族族群或許旁的不多,但人卻是足夠的……”又一位先賢開口接話道,“隻要我們用心,從這茫茫多的小輩中,未必就不能尋摸出資質不差的人來。”
頓了一頓,這位先賢往孟彰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不住那滿腔的激越情緒。
“我們甄選出來的人單論資質,或許比不上孟彰這小孩兒,但論毅力和韌性,總也是差不了多遠的。”
“畢竟,在生死邊緣掙紮苦熬著的人,就是會比生活在錦繡安逸中的更珍惜改變命運的機會!”
“將知識和教育向更多的族人開放……嗎?”
道家的先賢反應平平,隻是平淡地在那裡權衡思量,倒是儒家、法家所屬的各位先賢們心緒不斷波動。
儒家的這些先賢們更多是激昂。
要知道,儒家的孔夫子,可就是有教無類的支持者。雖然細細論來,孔夫子的“有教無類”其實還是有他自己的條件和限製,算不上真正的“有教無類”,可他確實頂了這麼一個名頭。
誠然,如今炎黃人族族群之中,幾乎少有思想法脈能跟儒家爭鋒。在道家還被隱隱排斥的當下,儒家就是獨一檔的存在。但那不代表儒家就完全沒有憂慮,可以放縱懈怠了。
他們剛剛才達成的共識——接下來遭逢劫難的,不隻有炎黃人族族群的社會框架與體係,還包括炎黃人族族群的思想與文化體係。
這才過去多久,他們儒家就能仰仗當前的厚實家底懈怠鬆弛了?
法家所屬的先賢卻是很有幾分憂慮。
“普及教育,將更多的知識與教育機會散給平民子,這會不會鬨出更多的問題?”一位法家所屬的先賢就擰著眉問道。
儒家的這些個先賢還正樂嗬著,就聽到了這位法家先賢的問題,不由得麵上喜色一滯。
“什麼更多的問題?賢兄你指的是……”當下就有一位儒家的先賢做聲問道。
那位法家所屬的先賢看他一眼,道:“文字和知識,除去少部分用它們豐富己身學識、拓寬自己生命長度和高度、不至於真正做一個蜉蝣的那些人以外,絕大部分的人其實都隻將它們當做一門手藝。”
“就跟那些木匠、繡娘、裁縫所掌握的手藝差不多,都是用來為自己獲取更多的生存資糧,好讓自己能更輕鬆、更好地生存……”那位法家所屬先賢說到這裡,抬眼看向各位儒家所屬的先賢,問道,“族群裡哪來的位置供給這些人,容納他們呢?”
儒家所屬的諸位先賢聽得懂這位法家所屬先賢話語下隱藏著的問題。
到當前這個時代,天地間的絕大多數資糧,起碼在他們炎黃人族族群的聚居地裡,絕大部分已經被炎黃人族族群所識知的資糧都已經有主了。
這些有主的資糧又為它們的主人固定了他們在炎黃人族族群社會體係之中的位置。族群中的人才源源不斷地流出自然是好事,可倘若這些人才不能平穩地在社稷框架中尋找到合適他們的位置,這些人恐怕會成為社稷動亂的根源。
“這……”有幾位儒家所屬的先賢被問住,一時竟是找不到思緒來答話。
但這其中不包括一個人。
“……那便向外探索。”那位先賢作聲道。
聽著這位先賢的話,一眾炎黃人族族群先賢便循著聲音找了過去。隻是看得一眼,這些先賢便都愣了愣,下意識地追著他的目光望向那帝都洛陽金鑾殿的所在。
他們看見了……坐在金鑾殿玉階上方的、被層層疊疊的夢境世界簇擁著的小郎君。
也是到這個時候,這些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們才終於想起了他們這兩個話題的起源。
不就是因為這位孟彰小孩兒麼?不就是因為他的那些夢境世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