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套的木規和木矩在無數目光注視下飛向了孟彰。或許是不想要讓盯著這裡的各位陰神誤會, 這套木規、木矩越是靠近孟彰, 速度便越是緩慢,其上纏繞的道蘊也越漸柔和。
無驚無險,這套木規木矩停在了孟彰頭頂上方三尺位置。
墨家先賢斂袖,向著四方一禮, 先行打招呼道:“我這便開始了。”
隨著墨家先賢話音落下, 那套木規、木矩輕輕一抖,灑落墨色靈光就要籠罩孟彰。
但就在那墨色靈光即將觸及孟彰周身鋪展開的夢境世界光影之前, 那一方方夢境世界中陡然亮起一抹紅光。
紅色靈光不知摻雜了多少種情感,甫一顯現, 幾乎就將那些自那套木規、木矩灑落的墨色靈光都給染上了殷紅的血色。
“嗯?”墨家先賢的手掌下意識地收緊一瞬,然後才慢慢放鬆下來。
“怎麼回事?”諸多旁觀的炎黃人族族群先賢中, 有人沉默不語, 但人卻下意識地急問出聲。
無視了那些從各個方向投注過來的視線, 墨家先賢隻盯緊了孟彰身外的那一抹胭紅靈光。
隻是這麼一小會兒工夫罷了, 那道墨色靈光居然就已經被侵蝕了十分之一,且侵蝕的速度還在不斷的提升。
墨家先賢一麵向上抬手, 一麵更仔細地打量端坐在那裡的孟彰。
隨著墨家先賢的動作,那套木規、木矩收回灑落下去的墨色靈光,就要往上拔升,跟孟彰拉開一段距離。
但那套木規、木矩想要暫時中斷彼此的連接, 不代表那抹胭紅靈光也願意放手。
那紅色靈光死死地粘著墨色靈光, 追著墨色靈光往上攀升。
與那套木規、木矩近乎一心同感的墨家先賢還察覺到有一股越來越強大的力道自下方拉拽著木規、木矩。這一頃刻間, 木規、木矩像是陷落在了泥淖裡一樣。
墨家先賢歎了一聲, 從袖袋裡摸出一柄小刀來遙遙一割。
木規、木矩灑落的那片墨色靈光從中斷開,隻剩下胭紅靈光帶著仍帶著一整片墨色的靈光往孟彰處跌落。
初初在半空中時候,那一片靈光還有墨色殘留, 但到靈光落入孟彰周身夢境世界的光影時候,靈光中的最後一點墨色也已經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色的胭紅。
胭紅色的靈光很快隱去,就像它突然出現的那樣,須臾間渺無蹤跡。
法家先賢眉梢動了動,轉眼瞥向墨家先賢所在。
孟彰這小孩兒,看來不單單是常有他自己的主意,還很有一套他自己的規矩啊……
雖然說小孩兒通常會受到代表著權威的年長者影響,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自己的主意和立場,但孟彰這小孩兒卻不似那等平常的小郎君。
麵對這樣獨立自我的小孩兒,他會怎麼做呢?
不獨獨是法家先賢,其他各位炎黃人族族群先賢的目光也都停留在那位墨家先賢的身上,以至於他們誰都沒有發現,陰世天地裡的諸位陰神此刻壓根就沒有多分給他們一點目光,祂們全都直直地看著孟彰,哪怕那一抹胭紅靈光早已消隱不見,簇擁環護著孟彰的隻有那一層層瑰麗奇絕的夢境光影。
“方才那道靈光……”遠在自家神道法域裡的本尊鬱壘看向與祂的神道法域相鄰的另一方神道法域,心傳心直接將自己的話語映照過去,“你看清楚了嗎?”
本尊神荼搖搖頭:“不大清楚,但那道靈光所纏繞的道蘊,確實像是我們所曾經所感知到的那份未曾完全孕育成功的陰神權柄……”
本尊神荼才剛這樣說著,很快又自己搖頭了:“但情況好像又有些不對,我怎麼感覺,那份未曾完全孕育成功的陰神權柄裡,更多了一份生氣?還是木屬的生氣?”
“你怎麼看?”近乎自言自語一陣後,本尊神荼忽然將一點心念傳入本尊鬱壘心頭,問祂。
本尊鬱壘也不遮瞞祂,直接就道:“我懷疑那是阿彰的前世本源,這一世因緣巧合之下,被阿彰注入生機,重塑了真身。”
“嗯……”本尊神荼嘗試著往這個方向思考,“你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本尊鬱壘咧開嘴笑了,祂還想要找到更多的證據為自己的猜測做證,這位陰神神尊當下就找到了黑無常和白無常兩位的神道法域,以心傳心的方式將自己的感知與猜測跟兩位無常一說,最後問祂們道:“兩位手足說是不是這樣的?”
黑白兩位無常知道鬱壘為什麼找到祂們這裡來,祂們確實是諸位兄弟手足中最熟悉那重道蘊靈機的了。
兩位無常沉吟片刻,白無常謝必安先道:“我未曾在那道靈光中感覺到神性的存在……”
祂說著話,同時目光隨兩位門神一道看向了側旁的黑無常範無咎。
黑無常範無咎點頭,確定自己也是相差無幾的結論。
“沒有神性,隻有靈性,且很顯然,那靈光中的靈性比起上一回我等察覺時要強盛了不少。”祂道,“很顯然,靈性的本源正在隨著阿彰修行的精進而逐步恢複。”
也隻是靈性而已,神性大抵仍舊是沒有的。
“這樣……”鬱壘和神荼聽著,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黑白兩位無常便開始勸了。
黑無常範無咎道:“這件事便莫要再多想了吧,你們看,上頭的幾位大兄都沒有為此煩擾,該怎麼樣做還是怎麼樣做,你們兩個又何必在這裡發愁?”
白無常謝必安也道:“就是,且放寬心去,阿彰氣數鴻混,且人品雅正,又是我等手足,自有天地護持,怎麼也不可能走到絕路上去?或許,這還是阿彰自己的福緣呢?”
鬱壘、神荼兩位門神聽出了什麼,對視一眼,用心傳心的方式給兩位無常傳話。
“聽你們兩個方才話語裡的意思,你們兩個是確定了一些事情了?”
黑白兩位無常聞言,一下就笑開了。
“我說鬱壘、神荼,你們兩個也將我們看得太厲害了吧,居然都敢這樣猜了?”
黑無常範無咎慣常板著的沉肅麵容這時也崩裂開,露出跟白無常謝必安很有幾分相似的笑影。
鬱壘、神荼兩位門神皺了皺眉頭,表情竟然也跟著垮了下來。
“不是嗎?”
“果真是我們兩個想錯了?”
“當然是。”麵對兩位門神的疑惑,黑白兩位無常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兩位門神不禁有些失落。
黑白兩位無常見得,有些稀奇也有些羨慕。
“你們兩個不是正在從阿彰那些演化的夢境世界中得到幾分體悟,正在增納、開拓自己的神道道則的嗎?現在這樣分神……也不打緊?”
修行最是講究專注,尤其是增進體悟時候,更是恨不得全身心投入進去,可鬱壘和神荼這兩個如今的樣子,顯然是隻投入了部分的心神,真的可以?
鬱壘就笑了起來:“若是其他時候,確實是不成的,但眼下阿彰那裡嘛……”
神荼接話道:“你們忘了嗎?阿彰那裡的都是夢境,須得入夢去才能開始體悟,而阿彰的那些夢境,你們該是知道的,還太虛薄了些。”
鬱壘重新將話頭接過來:“哪怕我們兩個想要再往那些夢境世界中投入更多的心神,它們也承載不住我們兩個啊。”
神荼又道:“何況阿彰眼下還在不斷汲取各方道蘊增進他那些夢境世界的本源,催動他的夢境道種的生長,我們兩個真要是強擠入他的夢境世界裡去,阿彰的修行會被攪擾的。”
最後,鬱壘一攤手,做出了總結:“眼下裡阿彰的修行才是最緊要的,我們不著急。”
祂們一眾兄弟手足之中,就數阿彰的修為最簡薄,跟他們相比起來,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祂們這些做兄長的,自該多幫著些幼弟才是,怎麼可能在阿彰專注修行的時候還去加重他的負擔?
更何況,阿彰眼下是什麼境界?
築基。
築基!
但凡是個修行者,都知道這個階段的修行到底在日後意味著什麼。倘若根基不穩,何談以後?
而阿彰,他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會選擇在今日完成築基境界的修行。
個體和族群的安穩與動亂、個人選擇的利己與利他出世與入世、文明的進與退……
此等種種,都可以在今日人族這帝都洛陽城裡的金鑾殿中找到。
天時與地利,阿彰顯然都已經考慮到了,這才選擇突破。
他如此的用心,如此的在意,現下就連阿彰先前沒有謀算過的人和也不期而至,祂們這些做兄長的,怎可為了自己的少許便利,便攪擾了他的修行?
黑白兩位無常對視得一眼,齊齊笑了起來。
鬱壘、神荼兩位門神察覺有異,同時壓了壓心頭的各色情緒,抬起頭去仔細打量著身在祂們自家神道法域裡的兩位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