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聽見, 無聲笑了笑。
寵著他的,又哪裡隻有各位陰神兄長?他自己不也是總拗不過他,時常退讓?
銀白遊魚斜斜看他, 少頃靜默後,忽然幽幽問道:“你說你父母、兄姐知道這件事後,會是個什麼反應?”
孟彰笑容立時僵住。
半餉後,他道:“阿父、阿母、兩位兄長和阿姐,他們……”
“……他們應該是能理解我的。”
那尾銀白遊魚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真的?”他最後問。
孟彰沒能用言語來回答這個問題,於是就隻是單單點了個頭。
然而他這副模樣, 還真沒有多少說服力。
占了上風的銀白遊魚心裡也沒有多高興, 他道:“那你還是做好準備吧,莫要到時候錯了神, 你自己又心裡有愧。”
孟彰也隻能繼續點頭。
銀白遊魚領著一整個魚群又陪了他一陣, 才被孟彰遣散了。
“我沒事了, 你們都各自忙去吧,莫要在這裡繼續陪我乾坐著, 你們不忙, 我也要開始做事了呢。”
為首的那尾銀白遊魚在蓮葉覆蓋形成的暗色影子處看他, 見他周身氣機中原就不太明顯的那些沉重、壓抑、恐懼已經消解, 幾乎沒再留下任何痕跡, 眼底也緩和了些。
“你真的已經無事了?”看出來歸看出來, 但銀白遊魚還是鄭重地再問了他一回。
孟彰也是鄭重回答:“真的已經無事了。”
銀白遊魚在湖水中點了點半個身體, 魚尾一甩, 帶著一群銀魚各自散去, 將孟彰一日留在白蓮蓮台上。
看著那些銀魚四散流入廣大的月下湖中,孟彰先是笑了笑,隨後就收斂笑意, 放鬆魂體沉入夢境之中。
他睡了過去。
待他再睜開眼睛時候,他赫然已經回到了停泊在夢中湖中的龍舟裡。
或許是因為孟彰修為進一步提高,他才剛剛進入夢中湖,就察覺到了這一方本源夢境的變化。
立在龍舟船頭處,孟彰遠遠向著四下眺望。
夢中湖湖麵更加廣闊了。簡單對比一下,光是夢中湖的麵積,就是過去那個夢中湖麵積的一倍有餘。
要知道,早先那會兒孟彰這夢中湖的麵積就已經很廣闊的了,如今再暴增一倍多……
孟彰站在這一葉龍舟上,遠望那夢中湖的邊界,竟有了些天地悠悠而我獨寄一葉舟的渺小之感。
但偏偏,這一片夢中湖是孟彰的本源夢境,這裡的一切都儘在孟彰的掌控之中。
所以在那天地廣闊而我渺小如微塵的悠遠空泛之外,孟彰竟還同時存在著一種俯瞰天地、掌控天地的霸道專橫感覺。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同時存在在孟彰心神之間,既矛盾又理所當然,叫孟彰自己都不由得連連驚歎。
“但這也隻是個開始……”
孟彰心裡很明白,隨著他的修為不斷抬升,他的夢道不斷壯大成長,這等感覺還會同等存在於他的心境之中。
忽然,孟彰笑了笑。
“隻要我自己不錯亂便罷,沒什麼大不了的。”
敬畏天地固然不可或缺,但獨尊天地的心境也同樣不能少。
失去掌控權的道,還是屬於修行者的道麼?
孟彰悠悠想著,目光就落向了夢中湖的邊界。
不是夢中湖與孟彰自己心神牽扯著的那一部分邊界,而是夢中湖跟無邊夢海接壤的那一處邊界。
他心中的疑問很快得到了答案。
夢中湖這一方本源夢境的麵積擴增,既是孟彰這一方夢境的自我成長,也是無邊夢海在孟彰修為躍遷的時候被吸納、煉化了一些無邊夢海的殘渣。
是的,無邊夢海的殘渣。
無邊夢海既是一個整體,又是一片片夢境疊加形成的汪洋。
在無邊的夢海裡,生靈夢境破碎乃至生靈死亡以後在夢海中留下的一部分夢境殘骸,就是無邊夢海的殘渣。
孟彰這一回月下湖麵積的擴張,既是對內深挖自己的心神力量,又是對外汲取無邊夢海的助力,可謂是兩條腿走路,穩當得很。
但無邊夢海也不是完全沒有危險,孟彰多少有些擔心夢中湖這方本源夢境汲取、煉化無邊夢海殘渣的動靜傳出去,會吸引來無邊夢海裡的某些獵食者。
不過待他仔細查看過夢中湖和無邊夢海的邊界時候,他心頭的那點子擔憂便就沒有了。
那邊界穩穩當當的,完全沒有被撞擊、撕咬的痕跡。
顯然,孟彰這夢中湖隨著孟彰修為躍遷而進行蛻變的過程中,並沒有受到任何夢海凶獸的覬覦。
隻略想一想,孟彰便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