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從來都是大科, 且很顯然還將隨著族群的存續而一直發展下去。生理醫學是這樣,心理醫學也是這樣。
而且比起已經建立起一定架構的生理醫學來說,心理乃至靈魂層麵的醫學卻是連個基礎的認知都沒有。一切全在混沌與迷霧之中。偏生孟蘊就選了這一個方向修行……
頓了頓, 孟彰繼續說道:“阿姐, 與其去探尋每一點細微情緒、感情變化對身心狀態的影響, 倒不如直接錨定一種情緒狀態,然後引導其他的念頭不斷進行趨同性的轉換。”
孟昭和孟顯對視一眼,都看清了對方眼底的迷茫。
到了這個時候, 他們算是能明白為什麼孟蘊會跟孟彰商量, 而對他們則隻有一個告知了。
不為其他,隻因為阿彰能理解她, 而他們這兩個兄長卻是完全的聽不懂。
換了他們自己來, 他們大概也會是一樣的區彆態度。
“直接錨定一種情緒狀態, 然後引導其他的念頭不斷進行趨同性的轉換?”孟蘊也顧不上其他,仔細咀嚼著孟彰的話。
孟彰點頭:“人的心中會有許多念頭,而這些念頭雖然各有差彆,但它們是會隨著外界的種種刺激而變化,它們最終會因為一些共同性而趨向合一, 彙聚成一種更龐大也更清晰的情緒。”
“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就是這樣成形的。”
說著話的時候,孟彰忽然抬眼看定了孟蘊。
明明是小小的、虛淡的一道身影, 甚至不是孟彰自己親身在此, 可他看著孟蘊的目光卻很是嚴肅,壓得孟蘊不自覺低頭, 避讓開他的視線。
“越是強烈的情緒,就越是霸道,越是排外, 當某一種情緒徹底占據心靈的時候,其他情緒根本就找不到存在感。”
孟蘊漸漸聽進去了。
“所以,”孟彰道,“阿姐你大可以通過換一個辦法來做事。更何況……”
孟彰停了停,看著孟蘊問:“誰說要醫治人心、感情上的病灶,就一定得要服用湯藥呢?”
心病還須心藥醫,心藥何止單單是各種藥性搭配起來的湯藥?
孟蘊也不是個笨拙愚魯的,這會兒聽了孟彰的話,腦海中也是一片片靈光迸濺而出,時不時地就將她心神中的迷霧與混沌破去。
她怔怔出神,半餉後什麼都顧不上,直接將手掌上的九幽神火收回,轉而翻出一張白紙和一杆毫筆來,埋頭飛快在上麵書寫著。
孟彰也不打擾她,轉眼便看向孟昭和孟顯兩人。
孟昭和孟顯正愣愣地看著尤為專心忙碌的孟蘊,好容易回過神來,這兩人又更往蓮燈的所在探過來,低低跟燈芯裡的孟彰說話。
“還得是阿彰你要辦法,這下,阿蘊總算是不折騰她的那些湯藥了……”孟顯道。
“也未必。”孟彰搖頭,不是很樂觀,“我們攔得了阿姐一時,攔不住她一世的,現下我們這樣,也不過是給她多尋了個往前的方向,不至於讓她非得在一條路上埋頭走到黑。”
孟昭和孟顯同時低歎了一聲,道:“為何我們手足四人,骨子裡都是這麼多倔呢?”
孟彰自知他在這方麵給兩位兄長的感覺就跟孟蘊沒多少差彆,沒什麼底氣反駁,隻能討好地衝兩位兄長笑。
他借著蓮燈燈芯的光影顯化,本就小小淡淡,看起來很是可愛可憐,現如今還乖乖巧巧地衝著人笑,誰又真能扛得住?
縱然孟昭、孟顯兩個有天大的怨氣和怒火,這會兒也全都彌散了。
“你啊……”孟昭歎道。
孟顯輕咳一聲,幫孟彰把話題岔開。
“說吧,阿彰,你今日是為什麼會歸來的?”孟顯問,“我原以為你送了這盞紙燈回來,就已經是不打算自己回來的了。怎地又忽然跑這一趟了?”
“我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但誰料想阿姐會這樣的亂來?沒辦法,隻能回來了。”孟彰回答道。
孟昭佯怒瞪他一眼:“這下知道自己亂來到底會多叫人擔心了是吧?!”
孟顯適時地笑著插話:“大兄,說來在任性這方麵上,阿彰還是要比阿蘊好一些的。畢竟阿彰隻是折騰彆人,而阿蘊卻是折騰她自己,他們不一樣……”
“這倒也是。”孟昭想了想,也緩和了語氣。
孟彰仍然沒敢多說話,還是孟昭和孟顯兩人問他接下來的安排,他才又答話的。
“接下來大概也沒我的什麼事了吧,我自然就該還是留在太學童子學裡讀書修行啊。”
“正是這個道理。”孟昭和孟顯見他明白,很是滿意地點頭笑開,“你如今還小,繼續積累學識、提升修為才最是要緊,其他的不歸你管你就莫要伸手。”
孟昭殷殷叮囑道:“就算是你那份策論的後續,也隻需要看著就好了,莫要輕易再去做些什麼,上頭有的是人在盯著呢。他們爭鬥起來也沒個分寸,不知什麼時候被夾帶著陷入漩渦、暗流裡去就不好了。”
孟顯倒是比孟昭更了解孟彰一些:“倘若真有些事過份到讓你實在看不過眼去,你就儘量隱蔽些,隻要不是太明目張膽,料想來那些得了你好處的人也是會抬一抬手的。隻是這樣一來……”
旁邊也將孟顯的話都聽見了的孟昭瞪了他一眼。
孟顯閉上嘴,往孟彰的方向又更靠近了些。
“彆太聽他的。”孟昭叮囑孟彰道,“就算那些人都欠著你,但你也不能仗著這份因果就肆意妄為。司馬氏那些家夥沒安什麼好心,很有要捧殺阿彰你的意思。”
“你真要是肆意揮霍這份因果,那些給你償還因果的人倒也罷了,欠了的得還,那些人心裡早有準備。更或者,他們巴不得阿彰你為了些許小事來討要這份因果呢。但其他不明就裡的那些人,卻未必會這麼想。再有他司馬氏從中做手腳……”
“阿彰你的名聲可能還真會如他們所願地沾染上汙垢。”
“再還有一點,”孟昭道,“阿彰你年紀還不大,倘若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日後就算你自己有意識克製,也未必能真正改回來。”
可莫要忘了,以孟彰如今在陰世天地中安陽孟氏的份量,彆的不說,單單隻帝都洛陽那裡,很多事情孟彰都是能拿主意的,而且一旦他做下了決定,帝都洛陽裡基本沒有孟氏族人可以製約他。
所以,真帶壞了孟彰,連帶著安陽孟氏都不需要再做些什麼了……
“他們虧欠你的那些因果,還是得用在你真正需要的時候。”
孟顯似乎確實沒想到這些,他眨了眨眼睛,悄悄地低了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