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怎麼樣？”一片純白的病房內, 消毒水味道濃鬱，孱弱的男孩子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曲小西則是站在病床邊,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男孩子此時已經不是先頭兒臟兮兮的樣子, 眉清目秀，是個長得十分好看的男孩子。
他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曲小西又問了一句：“你感覺好些了嗎？先頭你發燒的特彆厲害, 大夫給你掛了點滴。”
男孩子看著曲小西, 眼神有警惕, 小臉兒繃的緊緊的：“我好多了。”
曲小西眼神閃了閃, 問：“你還記得你昏迷前的情況嗎？”
他想了下, 點點頭，說：“謝謝你。”
不過似乎是有些緊張，他抓著被子的手更加用力了一些。
曲小西挑眉，拉過椅子坐下，說：“我看你挺清醒了，那麼我們聊一下。”
她看著男孩子，說：“先前碰巧你發燒昏迷, 所以我才把你送到醫院。不過既然你已經醒了, 就自己照顧自己吧。我給你交了三天的住院費，另外, 那套衣服還有這兩塊錢你拿著。這幾天你買點吃的，大後天出院, 你自己直接辦理就可以。我不會再來了。再見。”
男孩子霍的抬頭看向了曲小西，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說：“你、你不再來了？”
曲小西沒有什麼笑意，平靜的很：“我並不認識你的。”
男孩子嘴角抿的緊緊地, 沒有言語。
曲小西也不等他說什麼，隻是說：“那行，我先走了。”
她轉身，叫：“小哥哥，小北，走了。”
男孩子側眸，這才看到還有兩個男孩，他認得他們，他們三個人都是一起的，先頭兒他就看到他們一起買年貨了，很親近很快樂。
“我……”
曲小西回頭看他，他想說點什麼，想說不要把我丟下。
可是，他以什麼身份來說呢？他們本來就沒有關係，如果不是遇見他們，可能他病死了都沒有人知道的。想到這裡，男孩子眼眶紅了幾分，他整個人都緊繃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曲小西：“你還有事嗎？”
“我、我……”他想開口說點什麼，又知道自己的要求毫無道理。
他“我”了半天，最終搖搖頭，說：“沒有事。”
曲小西點頭，說：“那我們走了，祝你早日康複。”
男孩子使勁兒點了一下頭。
曲小西不是一個小孩子，甚至不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
她自然看得出這個男孩子很想“賴上”他們，當然，這個用詞不太對，但是是這樣又沒錯了。可是雖然他看起來很可憐，但是曲小西卻是不能收留他的。他們家雖然生活不差，多養個人沒問題。
但是，道理卻不是這麼簡單的。
他們家秘密不少，她又怎麼敢說，這個男孩子靠得住呢？
她從不小看任何一個人，也不會輕易相信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人。再說，可憐的人多了，她不可能每個都照顧的過來。她哥哥智商有問題，弟弟還是小孩子，曲小西不可能再給自己找更多的麻煩。
三兄妹一同出了門，曲小西側眸看向了小東。
他們家呀，小東是最善良的，曲小西輕聲：“我們家秘密太多，不能隨便收留彆人，一旦出事兒，就完蛋了。”
雖然小東什麼也沒說，但是曲小西不想小孩子心裡一直惦記這件事兒，索性直接說出來，也算是一個解釋。她這樣一開口，小東趕緊點頭，說：“我知道的。”
曲小西失笑，說：“你知道？”
小東點頭，眼神清明，掰著手指說：“我們不可以被人認出來。而且，妹妹也很辛苦了。”
曲小西這次倒是十分真心的笑出來，她輕聲：“對的呀，我們總是要小心的。”
小北在一旁碎碎念：“不能隨便相信人。以前的時候，姑母也是好的。後來我們都相信了她，她就露出本來麵目了。”
曲小西詫異的看向了小不點，小家夥兒一臉的“我都記得”，他說：“爸爸媽媽剛離開的時候，他們就裝成了好人；等把我們家家產拿到手，她就不這樣了。”
提到這些，小家夥兒頂頂的氣憤。
曲小西不願意弟弟因為這件事情一直掛念，說：“姐姐說過，老天爺不收他們，我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你們，相信嗎？”
小東和小北都點頭。
曲小西的話，他們都是信的不能再信。
小西：“咱們是不要他們好過，但是就算不要他們好過，也不代表我們就要豁出自己。你們說對吧？”
兩個小家夥兒又點頭。
小西：“所以，我會找很合適的時機的，不是現在，但是，我一定不讓他們囂張太久。”
小東和小北對視一眼，重重的嗯了一聲。
其實這個話，曲小西不是說給小東聽的，小東比較單純，也不會想那麼許多。但是小北不一樣，雖然他更小，但是曲小西記得劇情裡這個小少年的記性是特彆好的，而且，睚眥必報。
她不想弟弟因此受到傷害，報仇無可厚非。
但是前提是，可以保全自己。
所以啊，有些道理，要小小的時候就講給他聽。不管做什麼事情，前提就是自己可以好好的。殺敵三千自損八百。她曲小西不做這種事情。
曲小西：“你們現在都是小孩子，這些事情，我會處理的。不過我保證哦，不管做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們的。”
小東和小北都高興起來，他們就喜歡一家人有商有量的。
曲小西：“走啦。”
一路上，三兄妹擠在黃包車上，曲小西碎碎念：“年貨咱們也買的差不多了，你們想一想，平時過年我們家還買什麼了。缺了什麼，咱們可以明天出門。”
她的記憶裡，每年過年都是花團錦簇的，十分的熱鬨。不過那個時候她年紀也不大，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準備什麼，一切自然有家裡人做好的。
現在突然自己要籌備過年的種種，曲小西除了買買買，倒是也不知道做什麼更多了。
曲小西：“是不是要買鞭炮啊？”
這麼一問，小東眼睛立刻亮了，飛快點頭：“要的要的。”
小北也興奮起來，說：“可以買鞭炮嗎？真的可以買嗎？”
鞭炮對男孩子的吸引力，那簡直是十個加號。
曲小西失笑，點頭說：“當然可以買的呀！”
小北突然想到了什麼，趕緊說：“還有小燈籠，姐姐，我們也要買小燈籠。以前過年都有的。”
曲小西拍手：“對呀，我把這個都忘記了。”
兄妹三人有商有量，很快的到了家，雖然今天又耽誤了大半天，但是他們倒是高興的。想到明天要去買東西，就更高興了。
小東：“真的好棒哦！”
曲小西：“你們要再想一想哦，這幾天……”
“高小姐。”一陣男聲響起，曲小西詫異的回頭，就見是杜小五。
杜小五不知在這裡等了多久，煙頭已經扔了一地。
曲小西：“您怎麼在這兒，是等我嗎？”
想到他們吃飯還是人家請客呢，曲小西立刻又說：“今天請客，謝謝您了。”
杜小五搖頭，說：“舉手之勞。”
說完，對著身後擺了一下手，立刻有兩個人下車。
曲小西：“？？？”
這個時候人已經打開了後備箱，將東西搬了下來。
曲小西迷茫：“您這是……？？？”
杜小五：“這是杜先生讓我們給您送的年禮。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曲小西：“……”
她沉默一下，隨即微笑說：“這個東西，我不能要，非親非故的，我怎麼能要杜先生的禮物？今天您請客，我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實在是不好再要你們的東西。”
曲小西是一點也不想跟富麗公司有牽扯，更不想跟什麼杜柏齊有牽扯。他們都太複雜了，而曲小西不是一個喜歡接觸複雜的人。
她隻想平平安安的生活，賺點“小黃魚”，在關鍵時刻能夠過上還不錯的日子，這樣已經是最好了。
杜小五：“這是杜先生的吩咐，我們隻是負責送過來。”
曲小西堅定：“那也不行，如果說你們請我吃一頓飯，我也不會推辭。但是如果是禮物，那肯定不行。無功不受祿！”
她推了一下哥哥，說：“咱們上樓吧。”
隨即微笑告彆：“五哥再見。”
他們很堅定的離開，杜小五麵無表情，突然間，他抬頭向上看去，就見二樓窗口一個青年也在向下看，兩個人的視線碰上。誰也沒動，半天，窗口的男人轉身離開。
杜小五揚了揚眉。
而此時，曲小西他們走到二樓，恰好看到宿白將門打開，他問：“出什麼事兒了嗎？”
這人倒是直白的很，沒有一點拐彎抹角。
曲小西搖頭：“沒事，送禮給我，不過我哪兒能要啊！又不熟悉。”
宿白垂了一下眼，隨即看向曲小西，說：“如果有麻煩，跟我說。”
曲小西似笑非笑的調侃：“我跟你說，你能幫我搞定嗎？”
宿白：“你可以試一下。”
曲小西：“！！！”
雖然宿白沒有直接說可以，但是，這話的意思卻格外的明顯，分明就是，他可以。
曲小西揚眉：“宿老師，你還挺厲害啊。”
宿白平靜：“工作多了，認識的人總歸比較多。”
說完這個話，他說：“有事找我，不收你錢。”
說完，轉身進了屋。
曲小西：“……”
他能不收錢幫忙，真是太難得了啊！
隻不過，曲小西心裡倒是覺得，杜小五那些人，大概也沒有太大的惡意。
果然，他們拒絕之後，這些人倒是沒有再出現，曲小西鬆了一口氣。為了籌備新年，他們又買了一些小鞭炮，燈籠之類的也買到了。隻不過每次出門，倒是多了一個小尾巴。
是的，沒錯，小尾巴。
醫院的男孩子出院了，他又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不過隻要曲小西他們出門經過街角，他就會默默的跟上。倒是也不說什麼，甚至不靠近，隻是就那樣遠遠的跟著。
他一路跟著，等他們走回來，到了那個街角，他就停下，也不繼續跟著到他們家門口。
曲小西對他是有點小無奈的，要是個大人，怎麼都好說，關鍵這孩子看起來也就十來歲。其實要說鐵石心腸的法子，怎麼都是有的，但是總歸不能對一個小孩子用吧。
好在，他們這幾天年貨也籌備的差不多了。出門的也就少了許多。
眼看一天天的逼近新年，黎經紀領著他媳婦兒兩個人過來。兩夫妻是進門就乾活兒，打掃衛生什麼的不在話下。煎炒油炸，也都沒有放過，各種丸子各種炸魚，搞得十分的細致。
就連餃子和湯圓，都給他們包了很多，隨後又用紙包，一包包的裝好，分彆綁住了，吊在籃子裡，掛在窗外。
曲小西他們家廚房，這是唯一一個窗戶沒有封起來的房間了。
黎經紀：“餃子我們包了好幾個餡兒，我都用筆在上麵標注了。你們喜歡哪個餡兒就先煮哪個。但是過年的時候，還是想吃白菜哈。白菜白菜，百財百財。寓意最好就是它。”
曲小西：“好。”
黎經紀：“湯圓寓意是團團圓圓，就算是你們煮了餃子。新年也得煮點湯圓，每人都吃點，曉得不？”
曲小西：“哦。”
黎經紀：“這些炸丸子炸魚之類的，放在家裡恐怕不行，我都給你放在窗外，不過窗外兩籃子東西呢。你們稍微留心點。咱們普通人家過年，那些賊可不怎麼過年，一點也不耽誤他們偷東西。”
曲小西：“我知道了，謝謝您。”
黎經紀趕緊揮手：“謝啥啊，都是應該的。我不來，有的是人想來高老師您這裡獻殷勤。我這是提前抓住了機會啊！”
說起這個，黎經紀還十分的得意：“你說我多幸運。”
黎太太：“可不是嗎！咱們碰上你就是幸運！”
她拍頭，“哎媽呀。你看我這記性，我今天得去拿衣服啊！”
她趕緊的：“老黎，走走走。你趕緊給我去一趟我娘家的裁縫鋪，我先頭兒給他們兄妹三個做了呢子大衣，這不是送到那邊熨燙了嗎？當時人多我就先放哪兒了！你看看我！走，現在去拿。”
她碎碎念：“怪不得今天出門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少拿了啥！原來是這個！”
夫妻倆也不等曲小西說什麼，風風火火離開！
曲小西看他們這樣，失聲笑了出來。
小東：“姐姐，這個魚好好吃。”
大下午的，黎經紀搞這個搞那個，兩個小不點就湊在一旁嘗味道，嘗個肚子滾圓。
曲小西：“我嘗一口。”
她點頭：“好吃！！！”
要不說黎家夫妻都胖呢，他們夫妻的手藝真是很絕的，做東西超好吃的。像是曲小西吧，她可不僅僅在正經大飯店當過雜工，還在網紅店當過幫廚呢。
她自認為自己的手藝，那是相當不錯的。可是就這樣，真的跟黎經紀夫妻一比，就完全沒有可比之處了。
就倆字兒：不行。
“咦？他們還做三明治了？”曲小西真是相當的驚訝了。
小東點頭：“對的呀。剛才黎叔叔說，這是他跟洋人的餐廳學的。”
小北補充：“他說他去吃了三次，就學會了。”
曲小西：“……厲害厲害。”
他們家沒有麵包還有火腿，這些都是黎經紀帶過來的。
黎經紀第一次買菜來，曲小西超級不好意思。
第二次，一點點不好意思。
第三次，哦，有點自然了。
第N次，……曲小西臉皮厚無所覺了。
她拿起一個三明治咬了一口，點頭：“好吃！”
這個三明治和現代的三明治還是有點不一樣的，不過卻跟這個時代賣的無差彆。雖然不是吃飯的時間，曲小西還是吃掉了一個，她真誠點評：“相當不錯。”
小東和小北都使勁兒點頭。
曲小西：“今晚我們就吃三明治。”
她停頓一下，說：“剩下兩個饅頭，你們送給街口那個男孩子吧。”
小東：“好。”
他們並不是每天都會給他吃的，不過偶爾，曲小西還是會讓哥哥和弟弟去送點饅頭什麼的。
小東和小北兩個人將饅頭找紙包好，穿上外套手拉手一起出門。那個男孩子常駐的街角，就在他們巷子出去，距離很近。不過不管是小東還是小北，從來沒有單獨一個人過去，從來都是一起。
曲小西站在窗口，看著他們拐過巷子，正準備坐下，就看到一輛小汽車拐了過來。
小汽車停在他們的門口，一個黑禮帽呢子風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車。
曲小西：“！！！”
她認出來，這是杜柏齊。
該不會，是來找她的吧？
曲小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過，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怕什麼，來什麼。
杜柏齊向上看了一眼，雖然窗上好多層塑料模模糊糊，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清。曲小西覺得，她看到了這位大叔的笑容。真的，這笑容就很不“好人臉”。
有時候呀，就，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
隨著咚咚咚的上樓腳步聲，很快的，曲小西家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曲小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來到門口。果然，門口正是這位杜先生，曲小西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問：“原來是杜先生，您有事兒嗎？”
話是這麼說，但是卻並不請人進去坐。
她不請，可不代表人家不要進門。
杜柏齊揚揚眉，說：“高小姐不請我進去坐一坐？”
曲小西理直氣壯的：“可是，不太方便呀。”
杜柏齊挑挑眉，他身後的那位先生也笑了笑。
杜柏齊：“你一個小孩子，難不成誰還能說閒話？”
他這一開口把曲小西定性為小孩子，曲小西自己倒是放心了一點。
你可以說我小！
但是不能覬覦我的美色。
嗯，對，是美色！
她想了下，讓開了自己按在門上的手，說：“進來坐吧，不過我家沒有沙發哦！”
可彆說，這一進門，杜柏齊看到滿滿當當的家，還真是有點驚訝。不過這樣的驚訝也在一瞬間轉瞬即逝，他隨意的坐下，說：“你家倒是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