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猛這個人, 彆看看著不靠譜，但是做事兒還是很麻溜兒的。
第二天，他就出現在曲小西他們家, 這算是他第一次進門, 以前最近也是站在門口，這一次進了門, 好奇的四下張望。這屋子沒有一點特彆的, 還不如他們家裡的下人房裝潢的好。不過桌上碼著整齊的報紙。攤開的稿子和鋼筆都放在那裡, 昭示著主人家被被打斷了思路的事實。
他好奇的張望, 隨即問：“你在寫文章嗎？”
曲小西：“對的。”
這麼簡單兩個字, 讓於猛一下子蠢蠢欲動起來, 他是很想立刻衝到書桌前，看一看她寫了什麼東西。但是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太有禮貌。
糾結之下，表情越發的微妙。
曲小西真是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簡單的人了，真是一舉一動都表現了出來，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想了什麼。
她咳嗽一聲，垂了垂首, 說：“於公子請坐。”
於猛：“哦哦, 好。”
這家連個沙發也沒有，於猛想, 他們家果然不是很有錢。
曲小西坐在了於猛的對麵，問：“那, 事情是怎麼樣的呢？”
提到這個，於猛也想到, 自己過來的正事兒正是這個。他說：“你們家小東的事情，我已經跟我的老師說過了。他的意思是, 想看一看小東的水平。有沒有基礎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天賦。”
曲小西認真：“謝謝你，那麼你的老師什麼時候有空呢？”
於猛：“如果你們可以，我可以下午就帶你們過去，我的老師在震旦做老師，我們去學校找他。不過，小東要記得帶自己的成本啊。”
他提點：“這可以讓人直觀的看到他的底子怎麼樣。”
曲小西認真點頭，應承了好。
這個時期的大學，可相當的不容易的。課業也十分的全麵，教導出來的大學生，都算是全才。那能做大學的教授，可見為人更是十分的才華橫溢了。
曲小西：“除了他的作品，我們還需要帶其他的東西嗎？”
曲小西認真求教，於猛倒是搖頭，說：“不必了，這樣就可以。”
雙方很快的約好了時間，下午出門的時候，曲小西下樓倒是遇到了宿白，宿白不知道又去乾了什麼，全身上下臟兮兮的。又是土又是油漆。
好好的褲子，似乎也磨了一個洞。
鞋子更是露出了腳指頭，曲小西驚訝的問：“您這又是找了個什麼工作？”
宿白的兼職，總是有很多的花樣，數不勝數。最關鍵是，這人什麼都能乾，更是讓人覺得蜜汁神奇。所以天才都是這樣讓人不可思議嗎？
宿白的視線落在了於公子的身上，他眸子深邃銳利，於猛立刻後退一步。後退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很上不的台麵，他怕什麼。隨即又大踏步前進一步。
曲小西：“你？”
於猛咳嗽一聲。
這個時候，宿白也開口了，他說：“我最近在做裝修。”
曲小西：“哎？”
大概也因為有外人在，他並沒有多說自己要做什麼，反倒是問曲小西：“你們這是去哪兒？”
要知道，曲小西也不是每次出門都會穿的體體麵麵，這次是有些過分的精致了。不過，倒不會是約會，誰家約會也不會帶著哥哥弟弟的。
“於先生給小東介紹了一位老師，我們過去麵試。”
宿白：“那麼，祝你們好運。”
曲小西含笑：“嗯，謝謝你。”
雙方很快的告辭，於猛好奇的問：“這是誰啊？你家的鄰居嗎？看起來真的不像是什麼好人。”
曲小西認真的看了一眼於猛，覺得這娃的審美有點問題。
杜柏齊那樣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不笑的時候嚴肅冷酷，笑的時候陰險狡詐，他反倒是覺得，那是個很好的老大哥。兩人相談甚歡，恨不能手牽手回家“你有酒我有故事”的嘮上三天三夜。
而宿白，宿白這人雖然外表比實際年齡看著大一點，但是他長得格外的周正。是那種棱角分明、劍眉星目的硬朗氣長相。就你一看這人，就會覺得他長得帥氣。
但是，他不是那種氣質儒雅的斯文人長相，也不是那種花美男小鮮肉長相。
這人的氣質雖然冷硬，但是氣質很正。
所以，於猛這樣的評價，真是讓曲小西有點不可思議。
她說：“宿老師人很好的。”
於猛：“老師？”
曲小西不欲多說，含笑：“我們是做你們家車過去嗎？”
於猛頷首，說：“對啊。走，上車吧。”
頭腦簡單的人就是這樣，你稍微把話題扯開，他倒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過於猛倒是個話癆，一路上嘀咕個不停，一直追問曲小西接下來的劇情。
曲小西笑了出來，每次回答都模棱兩可。
最後，曲小西倒是直白：“你若是實在想知道，可以找關係去報社看存稿啊！看稿子，總是比我講的更好吧？”
曲小西這樣一說，倒是給於猛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他飛快的點頭。說：“對對對有道理。”
曲小西眼看他聽進去，想到自己總算是省了點事兒，也高興起來。
以後這人不糾纏自己，不是更好嗎。
曲小西：“嘻嘻。”
車子很快的進入校園，這個時候正是下午下課時間，校園裡人來人往，許多的男學生和女學生都抱著書本，走在校園內的大路上。小東和小北都好奇的趴在車窗向外看，一臉的豔羨。
現在已經是三四年了，不像早些年，大學裡幾乎沒有女學生。這幾年明顯是多了許多的。各個都是青春洋溢的臉。
於猛的車子停在了一棟小樓前，他說：“到了。”
這一路上，雖然他糾纏曲小西問故事發展，但是曲小西也見縫插針，問了一些關於這位老師的事情。
據說這位老師是留洋回來的，水平相當好。
不過大概是因為藝術家的關係，脾氣多少是有一些的。像是於猛都被他訓斥了許多次，絲毫不留情麵。這樣性格的人，曲小西也不知道小東受不受得住。所以雖然這一次是那位老師選擇小東，但是曲小西心裡也是曉得的。如若這個老師比較凶悍，她大抵也不會選擇這個老師。
雖然美術老師不好找，曲小西卻也不是會讓小東受委屈的。
畢竟，他跟正常人不一樣。
雖然曲小西極力的想要讓小東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會區彆對待，但是她心裡卻不是不擔心小東的。
曲小西三兄妹跟著於猛一同進了門，這邊似乎是一間畫室。不過這邊已經沒有了人。
於猛：“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找找田老師。”
曲小西：“好的啊。”
於猛出了門，曲小西倒是索性放開了打量周遭，室內掛了幾幅畫，曲小西還沒說什麼，小東就湊過去看了。
小北站在小西的身邊，一本正經小大人：“姐姐，這裡環境看起來還可以的呀。”
曲小西：“你又知道了。”
小北立刻：“我都有留意呀，剛才一進校門，我就一直留意的。”
他小腳在地上畫圈：“我就是擔心，這裡人這麼多，會不會有人欺負哥哥。”
真是好操心哦！
小東回頭，笑容純良：“我不怕的。”
三兄妹正在說話，曲小西感覺到門口有人，側眸一看，就見一個中年人站在門口，“你們就是於猛說的人？”
曲小西立刻反應過來。這位就是田老師了，不過倒是不知道於猛怎麼沒在。
曲小西立刻：“田老師您好。”
中年男人穿了一件襯衫，外麵套了一個簡單的馬甲，他進了門，視線落在小東的身上，小東立刻：“田老師好。”
很乖的樣子。
這個男人正是於猛口中的田老師，他來到小東的身邊，說：“你覺得，這畫怎麼樣？”
小東靦腆的笑了一下，不過卻不卑不亢：“我覺得，畫這幅畫的人心裡一定是充滿了希望。”
田老師挑眉，沒有更多表情，但是嘴角卻微微翹了一下。
“這是我學畫的時候開始的第一幅畫，那個時候我深陷泥潭，猶豫不決，正是因為畫完了這幅畫，我才豁然開朗。所以，即便這是我最早畫的最差的一幅畫，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畫。這代筆我的開始。”
小東真誠：“我覺得很好的。”
他趕緊去拿自己的畫冊，說：“這是我平時練習的畫冊，我都有練習的。我妹妹和弟弟都說我畫的特彆好。”
他揚著笑臉兒獻寶，繼續說：“我自己也覺得我畫的挺好的。”
田老師伸手翻看起來，說：“你還挺自信的。”
小東：“嗯，做人應該有自信的。”
田老師深深的看他一眼，低頭繼續繼續翻看，他一張張看的都很慢。他看到最後，又看向了的放在一側的一個畫框。
小東：“這是我畫的弟弟和小寶的合影，我妹妹就找人給裱起來了。”
田老師看著畫框，平行而論，技巧真的幾乎沒有。
但是，他一看這幅畫，再看麵前的小少年，就很肯定是一個人。即便是小東不說，他也看得出來，對於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初學者來說，這算是相當相當不錯了。
想當初，他收下於猛這個徒弟的時候，於猛的水平……
於猛氣喘籲籲的跑進門，說：“唉我去，田老師，您去哪兒了啊！這真是讓我好找。”
田老師掃了於猛一眼，又問小東：“你一點都沒有學過嗎？”
小東：“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爸教過我一點，不過我都有點不記得了……”
他撓撓頭，說：“我現在都是自己在家琢磨畫。”
田老師再次端詳小東的話，說：“於猛，你過來。”
於猛趕緊湊上前，狗腿的說：“田老師。”
田老師：“你覺得，你從他的畫裡，能看出什麼？”
他點了點那張合影。
於猛看過去，兩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一高一矮，都揚著臉蛋兒，笑的熱情洋溢。
他立刻說：“友情與快樂。”
田老師：“不錯。他正好具備你的短處，你技巧是有的，但是感情不算充沛。很多時候感覺都不太對，抓不到那份細膩。但是你看他的畫，雖然不具備那麼高深的技巧，但是卻完全有你所不具備的優點。”
他認真的看向了小東，說：“你的技術並不多好，但是，要說一點也沒有，那也不是的。你還是有些底子的。而且，善於捕捉感情，自己也能感情充沛。繪畫這種東西，有時候感覺是大於技巧的。我覺得這種天賦十分難得，像是你這幾幅畫……”
幾個善於繪畫的，這就討論了起來。
曲小西原本是作為主力帶著哥哥過來“雙向考察”的，但是來到之後才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完全的局外人。好像來到了這裡，小東就無師自通了，如果不是他們事先知道小東的智商有問題，那是完全感覺不到的。
他不僅不膽怯，反倒是頭頭是道，一些小的地方，還能說出自己的觀點。
不需要自己上場，曲小西卻不覺得有什麼失落，反而是高興的緊。
她嘴角噙著笑意，高興的看著小東和田老師還有於猛，三個人一同陷入了討論。即便是完全被人漠視，像是不存在的，曲小西心裡也高興。
她覺得，來這裡的選擇，真的作對了。
三人聊了好一會兒，小西和小北二人坐在角落裡的凳子上，撐著下巴看他們的交談，也跟著入了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似總算是聊到了結尾。
田老師開口：“你這小同學都是很合我的心意，難得與我投契。如果你願意來跟我學習，我是很樂意的。一個好的苗子，我自然不會放過。”
他笑了出來，問：“你，要跟我學嗎？”
小東立刻使勁兒點頭：“要的要的。”
他特彆開心，說：“我會好好的學習的。”
田老師點頭，“不過我要事先說好，在我這邊學習，可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我自然有我的要求，你既然到了就要遵守的。稍後，我會將來這裡的要求寫給你，你回去看一看。”
小東：“好，我會認真遵守的。”
他板著臉，很嚴肅。
田老師笑了一下，說：“這樣就好。當然，因為你和你師兄進度不一樣，是不能在一起學習的。你跟你師姐一起學，她是我侄女，今年十歲，剛學了半年。雖然年紀小，你也要叫師姐。”
小東使勁兒點頭：“我知道啦。”
田老師笑了笑：“你每個周六來這邊學習，上午九點過來，中午留下吃午飯，下午四點下課。”
小東依舊點頭：“好的。”
他揚著笑臉兒，很單純，不過卻誠摯的高興，問：“那麼田老師，學費多少錢啊。”
小東認真：“學習都要教學費的。”
田老師：“既然我答應讓你過來，就不必給什麼學費了。我教學生不是為了收錢。”
小東卻不同意，他說：“可是你付出了勞動，就是該有回報的呀。”
他又說：“而且我吃飯也要錢的。妹妹說，但凡占人便宜，或早或晚，都要還回去的。所以不如說的清清楚楚更好一些，這樣沒有那麼複雜。”
田老師抬頭看向了曲小西，曲小西露出一個笑臉兒沒說話。
她其實可以說點什麼，但是卻更願意小東自己溝通。
果然，小東溝通的很好的。
曲小西心裡多少放下幾分心，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覺得，也許終有一天，小東會好起來。
田老師：“那這樣好了，每周一次課程，一個月二十塊好了。”
小東：“好。”
他們商量妥當，小東終於戀戀不舍的跟田老師告辭，田老師倒是叮囑：“下次過來把你的筆帶過來的，我幫你看一下有沒有什麼需要添置。”
小東：“好。”
三兄妹一同回去的路上，小東高興極了，整個人都帶著幾分雀躍。看得出來他真的特彆喜歡畫畫了。
小北：“哥哥好喜歡的樣子。”
曲小西：“是的呀。”
她說：“我已經再給你看學校了，等過一段時間就送你去上學。”
小北：“好。”
三人上了樓，正要開門，就看到小丫抹著眼淚，匆匆從樓上下來。小北立刻問：“小丫，你怎麼了？”
小丫：“小北哥哥，我哥哥病了！”
她著急：“我要去找大夫。”
她不知道去哪裡找大夫，但是卻知道如果不趕緊找大夫，哥哥就要死掉了。她不要哥哥死掉的啊。她抹著眼淚，跌跌撞撞要下樓。
曲小西：“我跟你上樓去看看你哥哥。小東小北，你們下樓去問問許媽，看看周圍有哪家出診的大夫。然後你們去請一下。”
小東小北：“好。”
大家趕緊分開行動，曲小西牽著小丫上樓，一進門，就看到屋子裡幾乎沒有什麼了。
小石頭滿臉通紅，躺在一張單人小床上，昏昏沉沉的似乎已經糊塗了。
這裡說是倉庫，真是一點也不假，隻有一個很小的窗戶，屋裡暗極了。而房間內也沒有什麼，除了小石頭躺著的這張小床，另外一邊擺了幾個紙箱子，上麵鋪著一個單薄的褥子。
要說屋裡唯一的大件兒就是牆壁一側的立櫃了，可是這一看就是固定的牆壁上的，想來是藍小姐的東西了。
“唔。”小石頭發出輕輕的聲音，他似乎是感覺到來了人，勉強辨認，輕聲：“姐姐……”
曲小西回過神，立刻上前，說：“嗯，是我。你感覺怎麼樣了？小丫，你去洗一條毛巾。”
小丫：“好。”
她則是起身將窗戶打開，春日裡窗外的空氣不錯，許是感覺到微風吹過，小石頭籲了一口氣。曲小西接過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小石頭輕聲哼哼，似乎還是不舒服。
曲小西：“這樣不行的，還是得把人送到醫院。”
小丫趕緊去翻牆角的破盒子，掏出錢來，說：“我們有錢的，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