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每天的消息,層出不窮。
許多消息，有人關注，也有人不關注。
不過,這兩天,幾乎所有人都被一則消息震怒了。這是一則團夥拐騙少女案，事情鬨得很大,市長都做出了批示。對於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輕饒。
雖然現在當局並沒有什麼可信度,也時常做一些令人費解叫罵的事情,但是這樁事,那是頂頂的好事兒。再刺兒頭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多嗶嗶一句。畢竟，這樣的人才是人人得而誅之。人家好人家的姑娘就是碰見了這樣的人，才落得那樣悲慘一個下場。這件事轟轟烈烈的喧鬨了好幾天，最終將這幾個人都判了死刑。
十分快的擇日執行。
報紙每天跟進的十分的及時，因此在半個月後看到的他們全家都領了盒飯，曲小西終於露出一個欣然的微笑。如果柳阿婆一家隻是對她們不好，她倒是沒有想過這樣趕儘殺絕。
她出了氣,把這不安定的因素攆走,她就放心了。
可是他們竟然乾出那些勾當，人販子這種“東西”,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是最最讓人深惡痛絕的。他們落得這樣的下場,曲小西覺得，完全是罪有應得。
曲小西這樣想,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樣，他們小樓裡的人偶爾坐在一起說起這些事情,也都要罵一聲真是活該。
當然啦，作為知道內情的人，曲小西還是多少知道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這些是旁人不知道的。據說，這件事兒能夠推進的這麼快，並不是宿白一個人在其中作用。好巧不巧，柳阿婆拐賣的人裡，還有一位富家小姐，而這家人並不是一般的老派家庭，自家閨女做出了事情，覺得丟人。
這位小姐的叔叔是第一批庚款留學生，十分有見地，所處位置也並不低。
他們家裡並沒有嫌棄被拐賣的女孩子為家族丟人，反而是據理力爭，在他的施壓下，這件事情更加的迅速。柳阿婆一家也就一個也沒有逃過。全部都完犢子了。
這樣的結果，曲小西很高興。
而同樣的，小東和小北也格外的高興，曲小西自然是跟他們說了那日遇到柳二的事情，兩個孩子都後怕不已。如果不是姐姐機警、如果不是遇到了宿老師，那麼也許他們的姐姐也將麵臨一樣的情況。
他們絲毫不懷疑柳阿婆會把小西賣出去。
好在，他們沒有事。
不過經曆了這件事，兩個男孩子跟著曲小西一同鍛煉的更加儘興了，沒事兒的時候，小東和小北兩個人還提著木棍子在樓下呼呼喝喝和的，似乎是想要練武一樣。
小石頭現在不用去賣報紙了，也跟著一起。
小丫從來都是跟著哥哥，四個小孩子每天都在樓下折騰。
曲小西並不攔著他們，她每天也有自己的事情，她在火車站附近租了一個臨時信箱，然後的將自己的稿子投遞了出去。到時候回信，那就不會送到他們的住處。
而這一次，曲小西也沒有用“高若萱”這個名字。
反正，刻、印、章小能手永不認輸。
曲小西儘興選擇了一份比較容易接受她這份稿子的報紙，投遞了出去，她倒是沒有想過把所有稿子都投遞在一家。雖然這個故事也可以放在大眾故事發表，但是曲小西也是擔心自己以後一旦哪裡寫的比較擦邊，帶來小麻煩。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所以她還是決定小心謹慎為上。
曲小西回來的時候，遇到了藍小姐。
或者說，藍小姐就是在等她的。
曲小西詫異：“您等我有事兒嗎？”
藍小姐點頭：“進來坐。”
自從藍小姐認回兒子，整個人好像每天都打了雞血一樣，十分的有乾勁兒。不像早先，每天懶洋洋的帶著慵懶，有種得過且過的範兒。
“我看幾個孩子，都對習武有些興趣，我琢磨著，能防身也是極好的！不管如何，多學一點東西總是不吃虧的。所以我想著，幫他們找一個老師，認真的教導他們一下，你看如何？這樣總是好過他們這樣整天瞎揮。”
曲小西眼睛一亮，點頭：“好的呀！”
她原來還沒有想到呢。
曲小西立刻說：“行的行的，如若能夠找到人教他們，多少學費我都願意的。隻不過您曉得，我來滬上時間並不長，也不認識什麼人。若是……”
藍小姐擺手：“我與你開口，自然是有人選了。”
她笑了笑，說：“我原來在電影廠工作的時候，認識一位武術指導，他是有真本事的，據說是習詠春拳。他現在在滬西開了一家不大的拳館，教授詠春拳。我想，如若你覺得也可，不如我們一同把孩子們送過去。早些年，我與他有些恩情，如若我開口，他不會不答應的。隻不過，我原來也聽過，練武難免受傷，我就不知，你心裡是否有隔閡。”
曲小西趕緊：“沒有沒有！”
不過很快的，她又說：“不行，我不能代替孩子們答應，你等我一下。”
曲小西立刻叫了哥哥弟弟，他們兩個跑進了門，而同時，小石頭和小丫也跟了進來。
曲小西認認真真把事情說了一下，補充道：“如果你們答應要學，我可不能保證完全不受傷。你們，要學嗎？”
兩個孩子認真的想了想，很快的，小北說：“我要學！”
小東：“我也要學，我要保護姐姐。”
曲小西立刻翹起尾巴，高興的說：“我就知道你們最靠譜了！”
藍小姐這個人說話，從來不是無的放矢，十分的有準頭兒。所以曲小西是相信她的話的。她說是有真功夫，那就應該不會錯。
詠春拳！
這可是詠春拳哦！
能有機會學習，這是多好的機會！
曲小西眼睛亮晶晶，說：“不知道，他們收不收女徒弟。”
藍小姐梗了一下子，她看著曲小西，說：“你該不會，也想去吧？”
曲小西無辜的大眼睛眨了眨，說：“是的呀。”
藍小姐打量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連小丫這樣大的女孩子，我都擔心人家不收。你這麼大的，我估計更是……”
一切儘在不言中啊。
曲小西腦袋立刻耷拉下來，不過很快的，她說：“我陪著去看看，一旦可以呢。”
曲小西興衝衝的，藍小姐：“……哦。”
藍小姐揉了一把小丫的頭，說：“去了之後，你可要嘴巴甜一點。要不然，以後你就要自己在家意亮恕！
小丫飛快的點頭，眼神很堅定：“我知道！我也要學！”
曲小西哀怨：“如果我拍馬屁有用，我是真的也想學一學的。”
藍小姐笑著嗔道：“你一個姑娘家，學這些作甚？”
曲小西倒是理直氣壯：“就是女孩子更得學啊，世道亂啊，有個能夠傍身的技能，那是多麼重要的呀。”
話是這麼說，不過曲小西估摸著，自己夠嗆有這個好機會了。
小丫是個小孩子，應該好很多，但是她不同。她畢竟是個大姑娘了。
藍小姐雷厲風行，既然做出了決定，立刻就聯係了她的那位“舊友”。他們很快的約定了時間，一同去了拳館。相比於他們現在住的地方，那邊會稍微亂一些，人也比較三教九流。
不過倒是也沒人在大白天搶劫綁人什麼的，還是安全的。
他們一行人叫了黃包車來到拳館，曲小西一下來，就看到這裡是一個大院兒，院子門上掛著牌子“福寧武館”。大門敞開著，院子裡幾個的小子呼呼喝喝的正在折騰木頭樁子。
藍小姐率先敲門，就算是大敞大開，也不好不敲門的。
“您是……”
藍小姐含笑：“我與古師父有約。他應該在的吧？”
話音剛落，還沒等小子開口，就看一個的中年大漢從屋子裡快步走出來，“藍小姐，你到了。快進來坐。”
幾人來到室內，這雖然看起來像是一個辦公室，但是也是處處都十分的極簡。沒得沙發之類，擺了一條長長的板凳。女子若是坐下，倒是十分不便。
當然了，這裡也沒有什麼女人來就是了。
藍小姐沒有坐下，隻是說：“這四個孩子就是我與您說過的。這是我兒子藍栩，您叫他小石頭就可；這是……”
她依次介紹，把小丫放在了最後，說：“小丫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是也很想一起學一學。世道……”
巴拉巴拉，都是把曲小西說的那套話全然學了去。
不過因為是個女孩子，古師父有些遲疑。
小丫立刻：“師父，我會好好學的，我很勇敢，我也不會哭鼻子！”
小姑娘揚著小臉蛋兒，格外的認真：“我可以的。”
古師父確實沒有教過女孩子，但是眼看小姑娘認真的樣子，小小的撅撅顫了顫，大眼睛全是緊張，他就有些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我曉得您這邊沒有女學生，女孩子不太方便。但是我覺得女孩子可比男孩更要多學防身之術，若不然……”藍小姐看得出來孩子們都想一起來，所以儘量的說服古師父。
古師父本來就不是一個多麼難說話的人，被勸住之後，總算是頷首答應。
曲小西：“那我這麼大的，您收嗎？”
古師父看向曲小西，立刻擺手，堅定的搖頭：“不行不行，你肯定不行。”
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麼可以過啦習武？就算是為了強身健體，也不可。實在是，太不方便。而且他若是收女弟子，還不一定招來什麼樣的閒言碎語。
不行，堅決不行的。
他的手搖的像是撥浪鼓，連臉上每一個細小的表情都透漏著拒絕，曲小西到底是不好勉強人。生生將自己已經到了嘴邊那句“嚴詠春就是個女人啊”，這樣的話給吞了回去。
畢竟，她總也得考慮彆人的心情。
曲小西偃旗息鼓，沒再多言語。古師父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他帶領幾人出門，稍微試了試幾個孩子的資質。平心而論，小東這樣的年紀，已經很不合適了，有些太大。
幾個孩子之中，其實倒是小北和小丫的年紀更合適一些。
小石頭的年紀都略大了一點。
不過，古師父倒是沒有多說什麼。他們來這邊，主要也是強身健體。為了稍微有一點自保的能力，若說真要爭出個什麼搞下，拿個什麼比賽的冠軍，那也是沒有的。
所以古師父將四個孩子一並收入門下。
福寧拳館的學徒並不很多，有錢的人家不會願意來學習這種粗魯的東西，沒有錢的人家也拿不出一點點的學費。就算不要學費，學習還耽誤一個勞動力的。
像是小北這麼大的男孩子，可都是能出去賣香煙了。
哪裡會讓孩子來這裡耽擱呢？
所以現在福寧拳館實在的學徒，真正花錢來學的隻有兩個；剩下的除了古師父自己的兒子和一個侄女兒，那五六個，全都是古師父收養的孩子。各種來曆，有的是古師父朋友的孩子，也有的是實在要餓死的小乞兒。雖然日子過得也是艱難，但是古師父還是收養了他們。
按照他的話來說，不管如何，總比做一個吃不上沒有窩的小乞丐要好。
在這裡，日子就算也一樣是吃不飽穿不暖。但是學點手藝，將來也有個奔頭。再一個，古師父偶爾會接一些活兒，帶著幾個孩子表演一下舞獅什麼的，也能稍微賺一點。
雖然日子過得不算好，但是清粥稀飯，總歸也能吃上一點的，不至於餓的丟了性命。
其實這一次，古師父是很感謝藍小姐的，她一下子送來四個學生，其實大大緩解了他們拳館的經濟壓力。原本，古師父是不要錢的，藍小姐對他有過幫助，他自然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但是藍小姐很堅持。並且提出如果他不同意，他們就不會把孩子送來，他這才隻能應下聲來。
雙方很快的商定了學習的時間，因為小北和小石頭過幾天都要去學校讀書了，所以這段時間，他們時間就定的比較密集。稍後開學了，課程自然就要減少一些了。
他們還要把小東去學畫的時間空出來，也好在，宿白那邊停了小東和小北的課，不然會更加的混亂。
因為他們四個是新來的小師弟和小師妹，其他孩子都好奇的湊了上去。誰說小孩子不懂事呢！其實小孩子是特彆會看人臉色的，特彆是生活的不好的小孩子。他們曉得，他們武館多一個學員，他們的日子就能稍微輕鬆幾分，所以對於來武館的小朋友，他們都是十足的歡迎的。
小東幾個孩子本來就不是什麼複雜的人，而武館的小孩子們也很懂事兒，大家很快就打成一片。
曲小西站在不遠處觀察了一會兒，沒有看到什麼比較個性尖銳的孩子，都是憨厚又有朝氣的小可愛。隻不過，一個個都乾瘦如柴。想也知道，他們平日生活不怎麼樣。
不過曲小西已然聽過藍小姐介紹古師父這個武館，曉得古師父能夠收留這麼多孩子，已經很不易了。這樣已經是他能夠提供的最好的生活。
這樣的人，曲小西是佩服的。
她自問，自己是做不到那麼無私的。
突然間，她想到一件事兒：“古師父，聽說您這裡還接一些工作是吧？”
古師父點頭，不過卻也跟曲小西說：“對，我這裡偶爾也接一些表演。不過您放心，我一般不會安排學徒去的。人手實在不夠用，我也都會跟家長商量，如若同意也會給工錢的。不過我不會讓他們幾個去的，他們幾個就算現在開始學，沒有小一年也不成的。咱們這裡最低都是學了一年半了。”
這話被一個男孩子聽見了，他虎頭虎腦的說：“我都學了兩年啦！師父很好的，帶我們表演會給我們工錢！”
曲小西笑了出來，嗯了一聲。
她輕聲細語：“其實我是想說，你們接保鏢的活兒嗎？”
古師父：“啊？”
他愣住了。
一旁的藍小姐又有點懵，不知道曲小西是什麼意思。
曲小西解釋：“是這樣的，我哥哥每個星期六要去震旦大學學畫畫，我和弟弟每次都要接送他。其實這樣挺不方便的，所以我就想問問，你們接不接這個活兒，如果接的話，咱們談談價錢。”
古師父：“啊？”
可彆怪他懵逼，他還真是沒想到曲小西說這個，而且這種活兒，他還真是沒有接過。
一旁的藍小姐拍手，說：“我的天，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會想，到底是讀書人腦子快。你這主意真是很好。古師父，您覺得這樣行不？如若您接這個活兒，那麼倒是不如也接了我的活兒。家裡幾個小孩子過來學習，也總歸不放心他們幾個一起來，來回接送的話，我們兩家都是女眷，也不是那麼方便。如若你們能夠接送的話，我們是願意都付出一些酬勞的。”
“大哥。”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曲小西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外麵進來一輛……輪椅。
輪椅上一個乾瘦如柴的男人長衫男人，他麵色有些蒼白，自己雙手滑動輪椅，來到他們麵前：“幾位小姐好。”
藍小姐倒是認識他，她說：“小古啊。”
古師父連忙介紹：“這是我二弟。”
古二含笑，說：“藍姐，好久不見了。”
他抬頭，看向了古師父，說：“大哥，我剛才聽到了你們的對話，這活兒，咱們接下來吧。”
他又說：“你們有什麼要求麼？可以一並提出來。”
曲小西含笑：“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是可以好好的照料我哥哥。當然，我指的照料不是指生活上，就是來回的安全問題。我是相信你們，才願意這樣做的。所以我也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古二點頭：“這是十分應該的。”
雙方很快的又談了一下細節，曲小西倒是有點明白為什麼古師父能收養這麼多孩子還能勉強生活下去沒有餓死了，古二的腦子還是有點用的，做事情也相對理性。
他們談妥了價錢，雙方算是皆大歡喜。
幾個孩子今日就開始留下熟悉環境，而曲小西和藍小姐則是坐黃包車離開。
古師父送走了嬌客，總算是鬆懈下來，他回屋灌了一大口水，說：“這碰見女子，我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嚇到他們。不過看來他們倒是很都很好相處。”
古二正在算賬，他剛才已經收了一個月的費用。
古師父看著他手裡的錢，眼睛放光，說：“乖乖，我還從沒有一次看到這麼多錢。這可比舞獅賺的還多。咱們有了這個錢……”
古二抬頭，說：“就算有了這個錢，也禁不住你再撿孩子回來。”
古師父怏怏的笑了一下，不過說：“你咋收人家這麼多錢，彆是坑了人家吧？”
古二揉著太陽穴：“這一個月，他們每星期來五天，然後還有接送的費用。另外，我們還單獨承接了接送小東的任務。這些是正好的錢數。”
他認真說：“哥，你彆看錢不少，就覺得我們多有錢。我們雖然收了這個錢，但是也有一些支出的。像是我們如果接送他們幾個小孩子，這裡距離他們的住處可不遠，難道我們能跑去嗎？總是要坐車的。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