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西站在窗邊, 居高臨下的看著樓下的人群, 雖然住在頂層, 但是現在的頂層, 最高層也不過是六樓。居高臨下的看下去，視力好一點的，並不影響什麼。
曲小西已經在窗口站了一個多小時了，除了微微動作, 其他什麼也沒有做過。
小東和小北正在整理東西, 他們是明天上午的火車，早上自然沒有時間收拾, 因此十分勤快的整理。不過，兩人也好奇的看著曲小西，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麼。
“姐姐，怎麼了？”
小北來到了曲小西的身邊, 低聲問道。
曲小西這時終於回過神，她說：“你去給宿白和沈淮叫過來。”
小北立刻正色起來：“好的。”
很快的, 宿白和沈淮一同進門，宿白：“小西，怎麼了？”
他頭發上還帶著水珠兒，想來是剛洗過澡。
曲小西努努嘴, 示意他們來自己身邊，她站在窗簾邊，因此也說：“你們彆往中間走。”
宿白站在了她的身邊，曲小西指了一下樓下：“我覺得, 有人盯著我們。你們看那個黃包車車夫，再看那邊那個賣報紙的小孩子。還有，不遠處那個修鞋的。我確定，他們都在盯著這邊。”
宿白：“你確定，他們是跟著我們的？”
曲小西點頭：“我確定，我們今天出城的時候，我就見過他們了。不過，不是在這裡，現在不過是換了個位置罷了。”
她的記性很好，所以記得這幾個人是今天見過的。
另外，她說：“再說，我觀察他們一個小時了。他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大門口，根本不是生意。我見過做小生意的多了，哪裡有這樣做生意的？就那個黃包車夫，已經拒絕了四個客人了。這可不尋常。”
曲小西最納悶的就是，這些人為啥盯著他們，她說：“我應該是沒有露餡的啊。”
宿白直接看向了沈淮。
曲小西敏銳的也跟著看了過去。
沈淮揉了揉太陽穴，說：“是我的鍋，跟你們在白家鬨妖兒沒有關係。”
他當機立斷：“這樣，你們不要等明早的火車了。今天就收拾一下，找最近的火車，然後走人。稍後可以中轉。”
曲小西目瞪口呆，他可真是沒想到，自己還能遇見這樣的事兒。不過短暫的遲鈍之後，她立刻看向宿白，說：“你看呢？”
宿白：“我們走。小寶我帶走，保鏢留下來幫你，其他的你自己考慮。”
沈淮笑：“可以。”
曲小西眨巴大眼睛：“你們這是……？”
沈淮攤手，得意洋洋：“比較會賺錢的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受歡迎的。這不是不想讓我走嗎？”
他拍了一下宿白，說：“你們走吧，你們走了我自己走就簡單多了。我們上海見吧。”
宿白點頭：“可以。”
他突然向前，湊在沈淮耳邊耳語了兩句，隨即說：“走吧，順便給人帶走。”
沈淮：“行。”
沈淮很快的準備出門，小寶立刻叫：“爸爸。”
沈淮：“你跟你舅舅他們先走。”
沈桉淮急切：“可是我想陪你一起，你自己在，我不放心。“
沈淮：“你給我老實待著，你跟著我才是耽誤事兒，我自己沒問題的。你走了，我自己怎麼不能走？帶著你一個小孩兒，這多明顯？”
小寶咬著唇，小聲兒說：“那……好吧。”
沈淮很快的離開，曲小西站在窗前，沒一會兒就看到沈淮帶著秘書和兩個保鏢一同上車離開。
果然，守在樓下的人也跟著走了幾個。不過倒是沒有全部，像是拉洋車的，他明顯是還在的。
曲小西：“還有人在。”
宿白：“沒關係，我們從後門走。”
他說：“我們差不多就走吧。”
曲小西點頭，她看向幾個小朋友，說：“你們不用擔心的，去拿東西。”
又跟小寶說：“我想既然你爸都敢回來，那麼就說明他沒有什麼擔心的。隻要咱們這些拖後腿的不添亂，就沒事兒的。”
小寶想了想，點頭：“嗯。”
他認真說：“我們離開奉天的時候，也挺麻煩的。”
曲小西感慨：“有時候，太牛逼也不是啥好事兒。”
幾個人原本就在收拾，倒是挺快的，一人提一個箱子，曲小西和宿白走在前邊，低聲：“那麼倉庫的東西……”
宿白：“沒事兒。咱們走，東西也就走了。”
曲小西笑了，搖頭說：“不是的呀。”
她說：“我隻是想說，如果不方便，都不著急的。還是安全為上。”
宿白：“沒關係，不怕的。”
幾人快速的從後門出來，宿白直接安排他們上車，他沒有什麼停頓，徑自開車奔著火車站去了。雖然曲小西似乎相信了沈淮和宿白的話，但是骨子裡，是完全不相信的。
如果真的是一開始就不想讓沈淮走。不會是今日才安排了人手盯梢兒。
不過，曲小西倒是也不拆穿他們，畢竟，她總是要考慮小寶的心情的。曲小西一行人抵達車站，曲小西低聲說：“我們上一次，也是這樣行色匆匆，急切的不行的離開。沒想到幾年後，又是如此。”
說起這些，忍不住笑了出來：“可能我們跟奉天真是沒有什麼緣分吧？”
“你跟奉天有沒有緣分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們有緣分就行了。”宿白捏著車票，說：“上車吧。”
他的火車，不遠不近，正好是在去上海的中間位置。
宿白：“我們在中間倒車。”
曲小西：“好的。”
來的時候，倒是不覺得多麼的緊張，反而是輕鬆悠閒。可是離開的時候，又截然不同了。不過隨著火車的開動，奉天之行，也畫上了句號。
不管，是否圓滿。
總歸，是離開了。
曲小西坐在窗前，輕聲細語：“我想，我以後隻會回來的更少了。”
宿白看不出她的表情，隻說：“如果你想回來，有我呢。我陪你。”
曲小西含笑搖頭，她說：“我想，我父母會理解我的。”
這邊，其實他們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
就連曲氏都已經死了，其實想一想，這麼多年，她終於還是對曲氏下了手。
“我明明隻是回來五天，但是有種回來五年那麼長的感覺。”
宿白：“可以解決一切，就是好的。”
他安慰了曲小西，又看向自己的外甥，說：“你爸不是笨蛋，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
小寶嗯了一聲，語氣有些興趣缺缺。
曲小西打起精神：“我給你們講故事吧？”
幾個男孩子都看向曲小西，曲小西：“我們講一個長一點的，可以一路聽到上海那種。”
幾個男孩點頭：“好。”
曲小西：“那行，咱們開始……”
事實正如曲小西所料想的一樣，他們的故事，還真是講了很久很久，以至於。真的到了上海，還有一個尾巴沒有講完。不過火車順利抵達上海，幾人也是鬆了一口氣。
曲小西倒是麵色不顯，但是幾個少年都是比較明顯了。
幾人叫了黃包車回家，有時候，比較總是明顯的。他們在奉天的時候，街上都是巡邏，明明那些人才是外來人，但是卻仿佛是主人一樣。
可是上海就不同，現在還是“自己人”，雖說也是很多不體麵，但是給人的感覺總歸不同。
黃包車進入租界，沒多久就到了家，曲小西：“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自己的地方就是好。”
宿白：“小寶跟我回去，小西你們回去洗個澡，也好好休息一下，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
曲小西：“好的呀。”
話雖如此，小北卻看著小寶說：“我回家洗個澡，然後來陪小寶。”
好兄弟，這個時候就得在一起，不能不講義氣。
宿白：“行。”
曲小西很久沒回來，家裡安靜的不像話，他們這幾日不在，也就給王媽放了幾天假。曲小西想要倒水才發現家裡什麼也沒有。她轉頭兒去燒了水，隨即說：“你們先洗澡吧。我燒點水泡點茶提神。”
兩個男孩子都說了好。
一路舟車顛簸，曲小西總是靜下心來。
他們這一趟奉天之行，每日都格外的忙碌，就連離開都多了幾分倉促。而今靜下心來，曲小西細細品味自己這一路的每一件事。仔細想來，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大的破綻的。
就連最後的白家之行，都是一樣。
她管不了旁人的事兒，但是確保自己這邊沒有什麼岔子，她也就放下心來。
雖然隻有幾天不在家，但是曲小西趁著燒水的功夫檢查了一下整個家裡，果然，跟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她打開幾個窗戶通風，這才找出茶葉，開始沏茶。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曲小西起身開門，就見宿白站在門口，他頭發濕漉漉的，一聲白襯衫帶著一點點的水漬，想來是剛洗好澡。曲小西驚訝：“你怎麼過來了？”
宿白含笑：“我想來告訴你們一聲兒，沈淮沒事。差不多明日傍晚就會抵達，小寶的情緒好了很多，你們更不用擔心。”
這倒是個好消息，曲小西：“那就好，要不然我也不放心。”
她讓了一下位置，說：“我在泡茶，你要喝點嗎？”
宿白：“什麼茶？”
曲小西：“祁門紅茶，不錯哦。”
她又拿出一個杯子，笑眯眯道：“我來為你倒茶。”
宿白：“好。”
新晉出爐的小情侶坐在一起，倒是平添了幾分親密的氣息。宿白：“累壞了吧？”
他們這一路，趕路的十分急，所以根本沒有買到臥鋪，隻靠硬座堅持下來的。宿白自己倒是還好，但是小西到底是個女孩子。他問：“我給你按摩一下肩膀？”
曲小西一愣，說：“給我按摩嗎？”
宿白：“是啊！”
他起身：“我的技術很可以的。”
曲小西立刻高興的就要拍巴掌了，她說：“好好好。”
她乖巧的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副大爺樣子，宿白看她假發已經有些淩亂，說：“要拿下來嗎？”
曲小西側眸：“怎麼？”
宿白伸手輕輕的撩了一下她的頭發，說：“假發，要卸下來嗎？”
曲小西趕緊說：“要的要的。”
她眨巴大眼睛，問：“你要幫我嗎？”
宿白抿著嘴，認真說：“好。”
宿白仿佛是要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十分十分認真，緊緊的繃住了神態，輕輕的為曲小西將發夾一個個的摘下來，他神態的嚴肅的不得了，低沉說：“如若弄疼了你，你要告訴我。”
曲小西：“好。”
彆看宿白看起來不像是什麼細致的人，但是卻細致的不得了。他專心致誌的幫曲小西拆發夾，好半天，茶幾上就放了厚厚的一把發夾，他將她的頭發拆下來，說：“好了。”
曲小西這幾天一直帶著假發，覺得整個人腦子沉得很，剪過短頭發的人，真的很難留長發。
這種美妙，彆人體會不到。
超清清爽！
曲小西：“我有脫離枷鎖的感覺。”
宿白笑了起來：“舒服多了吧？”
他的手放在曲小西的肩膀，說：“我再給你按摩一下。我的手藝特彆好。那個時候我還小，我媽最喜歡我的按摩，說我技術……”
“啊！！！”曲小西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叫聲。
小東和小北都披了浴巾，匆匆的跑了出來。
“出什麼事了！”
狐疑的眼神，死死的鎖定在宿白身上。
曲小西回頭就衝著宿白的手拍打：“你這什麼手藝啊，我都覺得你要給我捏骨折了，瞎吹牛！”
宿白無辜的眨眼，帶著幾分心虛與不好意思。
“我……”
曲小西義正言辭：“你說你是不是吹牛！”
宿白：“其實我……”
曲小西：“說實話。”
宿白：“……吹牛了。”
終於，還是實話實說了。
曲小西嗬嗬冷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吹噓！”
宿白：“那我這次輕一點。”
曲小西緊張鎖定宿白，宿白認真：“我保證，這次不會用太大力。”
小東和小北看宿白又給曲小西按摩肩膀，兩人默默的對視一眼。正好他們都希望了，小北拉著哥哥回房間，欣慰的拍著胸膛說：“這樣我就放心了。”
小東：“？？？”
小北理直氣壯：“姐姐不吃虧，我就很放心。”
小東：“……哦。”
他想了想，好像也是這樣一個道理，他們不怕彆的，最怕的就是曲小西吃虧，而現在她沒有，他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小東真誠的感慨：“宿老師看著很凶，但是脾氣很好。”
仔細想來，宿老師雖然不常笑，但是也沒怎麼發過火啊！
這樣的人，真是不常有了。
他問：“宿老師算不算是妹妹裡，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高人？”
小北撇嘴，不過小家夥兒沉吟半響，點頭說：“算是吧。”
他換好了衣服，說：“我要去看看小寶，你去嗎？”
小東：“去！”
兩個人一同出門，就看到宿白正在給曲小西按摩，曲小西這還有話說呢：“左邊一點，嗯嗯，可以的。”
兩個男孩子一同跑出門，曲小西：“呼。”
宿白：“力道怎麼樣？”
曲小西：“還挺好的。”
她微微仰著頭，整個腦袋向後傾斜，說：“宿白，謝謝你。”
宿白：“要按頭嗎？”
曲小西：“要！”
宿白的手指滑入她的頭發，感慨：“這一路，你的頭發謔謔的像枯草一樣。”
曲小西：“沒關係。保養兩天就好起來了。”
她甩甩自己的頭，說：“沈淮那邊，是怎麼回事兒啊？”
剛才那些小的都在，她自然是不好問出來的。但是現在倒是不同了，隻有他們兩個，就算問一問也是無妨的。
宿白：“打仗需要錢。”
曲小西：“？？？”
她有點沒明白的看著宿白，宿白平靜的沒有一分的波瀾：“沈淮擅長什麼？”
曲小西恍然大悟。
宿白：“我父親那邊的一部分費用來源是沈淮。”
這麼一說，曲小西更加明白了。
“所以，這一次他們才找沈淮？”
宿白：“應該是沈淮這次回去接觸的人，出了問題。而不是一開始就被盯上了，如果一開始就被盯上，我們開始就會被監視。這樣半路開始，應該還是他接觸的人有問題了。不過，我倒是覺得無妨。如若真是十分不相信沈淮，就不會隻是盯梢兒，早就下手了。”
曲小西：“會不會是我們給他露出破綻了？”
曲小西動用過宿白的人，雖然她自己複盤好幾次都覺得沒有紕漏，但是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的。
“不可能的，負責我的人和負責他的人，根本不會重合。”宿白由衷：“你不用擔心太多的。”
曲小西：“那，好吧。”
宿白轉過身，蹲在曲小西的麵前，說：“你不用想那麼多的。這些事情，就算你想了，你也做不來什麼的。”
曲小西：“我怎麼做不來什麼？我還有筆啊。”
曲小西覺得，自己可以寫東西呀。
宿白一愣，隨即失笑揉著她的頭：“你不怕惹麻煩啊。”
曲小西：“我難道不會捂好馬甲嗎？”
宿白：“這給你能的。”
曲小西驕傲臉：“那當然啊。”
她撐著下巴，認真說：“如果能做一點點事情，我都是願意的。”
宿白也認真的看向了曲小西，他並不會阻攔曲小西做任何事情，他隻是握住了她的手，說：“不管你想寫什麼，都不要忘了我。”
曲小西笑嘻嘻：“好好好。”
她伸手掐住宿白的臉，說：“嚶嚶。”
宿白：“……你這算是欺負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