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那日晴空萬裡,耀眼刺目的陽光透過半副鳳輦外的輕紗,照射在明溪頭頂的點翠鳳冠之上。
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墜懸於她的額前,紅寶石做的鳳凰眼閃爍著令人心醉的光芒,與白皙無暇的肌膚相呼應,溫婉出塵中平添幾許天家威嚴。
明溪端莊跪坐於鳳輦之上,麵上的流蘇珠簾伴隨暖風拂麵輕輕晃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國朝曆來與民親善,太子大婚這樣難得的盛況自是準許百姓觀禮。街道兩旁人潮洶湧,隻盼沾點太子妃殿下的福澤。
身著銀白盔甲的禁軍腰佩長刀,站姿筆挺軒昂,神色肅穆。擠在禁軍身後的百姓哪怕目光再熱切,都不敢有前進一步的想法。
天家威嚴,不可侵犯。
半副鳳輦緩緩徐行,伴隨宮音進入皇宮,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消失於漸漸關上的朱紅宮門之中。
明溪攙著女官的胳膊走下鳳輦,隔著流蘇珠簾與太子對視一眼,紅唇微微上揚,一切儘在不言中。
大氣磅礴的雅樂隨風飄向神壇的各個角落,太子是未來的天子,未來的天子成親是天下事,理應昭告上蒼。
明溪自覺落後太子一步登上神壇,象征皇權的銅鼎竄入眼簾,望著銅鼎上的繁複花紋,她忽然明白曾經那位君王問鼎之意。
依著女官的教導叩拜上蒼,明溪如行雲流水般完成複雜而又莊嚴的祭天儀式。
遠遠坐於禦階之上的皇後緩緩點頭:“是個好孩子,擔得起太子妃之位。”
祭天之後便是拜見帝後,從神壇走到九十九級禦階之上距離不短。
明溪暗自慶幸,這兩月來教導女官對她甚是嚴苛,她才能有足夠的體力,在完成祭天儀式後,頂著厚重的鳳冠霞帔走完這一段路。
這條道雖然不好走,卻是許多人永遠想走也無法踏足的路。
她要穩穩的,一步,兩步,三步,走向顧澤可望不可即的權力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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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已有月餘,明溪逐漸習慣身份從官家小姐到太子妃的轉變。雖然在明溪看來,官家小姐和太子妃並沒有多大不同。
有整頓將軍府府務的經驗,她接手東宮後事半功倍,在竹清和阿碧等人的幫扶下,很快將東宮打理的井井有條。
太子敬重她,她對東宮的安排布置從不過問,甚至將守衛東宮的禁軍都交給她。說她若有事要用禁軍無需過問他的意思,而禁軍也務必將她當做唯一的女主人。
皇後顧念太子夫妻新婚,免了明溪一日兩次的請安,隻偶爾召她去宮中用膳。
倒是陽華隔三差五帶著唐聽瀾同她說話玩耍,笑笑鬨鬨,聽曲品茶插花,彆有一番樂趣。
“高將軍求見。”這日明溪沒等到陽華來找她玩耍,卻等來了東宮禁軍統領。
高將軍闊步走來,停在紫竹屏風後:“殿下,罪人顧澤求見您一麵。”
明溪慢條斯理叉起一塊瓜果,這月餘來忙著熟悉東宮事務暫時把他忘了,沒想到他還敢主動提出見她一麵。
陛下準備判他五馬分屍,是她借口大婚前不好動殺孽攔下,陛下看在太子和她的麵上準了。
這也多虧阿碧在明旨還沒下來之前告訴她,否則聖旨一下,哪裡還有轉圜的餘地。
大婚當日,陛下大赦天下的旨意便昭告天下,顧澤的罪不在十惡不赦之中,被赦免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刑部那邊雖將人放了出來,轉眼他便被東宮禁軍秘密羈押在東宮地牢之中。
“是要見見。”明溪淡然起身向外走去,高將軍連忙跟在她身後。
東宮地牢陰暗潮濕,坐落在東宮偏僻之處,本是用來關押東宮犯事宮人的地方。太子素性溫和,除非宮人犯謀逆之罪,輕易不大動用地牢,地牢四周布滿蛛網。
明溪頭也不回的走入地牢,狹窄逼仄的巷道裡搖曳著昏暗的燭火,透著幾分陰沉沉的腐朽黴味。明溪不自覺地咳了一聲。
“屬下未安排人打掃,驚擾了殿下是屬下的失職。”高將軍聽見咳嗽聲立即請罪。
明溪揮了揮手,繼續朝前走去。
幽靜的地牢裡忽然傳出鐵鏈響動的聲音,接著便是沙啞的嗓音,像是門板被風吹動發出的刺耳聲響。
“婉妹,我是真的愛……”
話音未落,地牢守衛一鞭子抽過去,喝道:“殿下豈容你這種謀殺朝廷命官的小人攀扯!”
明溪不由得譏笑,事到如今他還是這副說辭,不會以為她留他一命是因為後悔吧。
“我是……真的……真的愛慕……婉……”
幾鞭子下去,顧澤斷斷續續,再也說不出話。明溪適時走進審問之處,隻見顧澤四肢都被縛住,再無動彈的本事。
竹清貼心地將地牢中唯一一把紫檀圈椅擦拭乾淨,明溪端莊坐下,餘光一掃眾人:“都下去吧,本宮有些話要和他單獨說。”
高將軍遲疑了一下,太子妃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他是知道的。倘若留太子妃一人在此出了事,豈非他守衛不力的罪過。
明溪頗覺好笑:“他如今這樣,怎能傷我。”
待人都走遠了,明溪這才細細打量曾經麵如冠玉的撫遠侯府小世子。
他如今胡茬胡亂生長,蓬頭垢麵,身上的白色囚衣被血水染紅,又沾上汙泥稻草,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明溪莞爾一笑:“你當初想借我家的勢扶搖直上,有沒有想過會有今日?”
顧澤一愣,隨及想明白她定然是得知所有的案情和小翠對他半真半假的指證,不由得一慌。
當他知道是她求情留他一命時,他以為還能有轉圜之地,沒想到轉頭就被抓進東宮。
這也無妨,如果秋婉不忍心他死,那麼他還可以卷土重來,隻要她不知道他在她身上打的主意。
沒想到她看見他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既然他知道他的心思不純,當初又怎麼會替他求情。
顧澤心底漸漸生出不好的預感,被鐵鏈縛著的手一陣掙紮,拚命的向前伸。
明溪走到他身前停住腳步,笑問:“怕了?”
“婉妹,我是真的……”顧澤尤不死心,抓住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明溪盯著顧澤蘊藏著一點希冀的眼眸,淡淡道:“你知道嗎?曾經你確實成功了。”
顧澤猛地抬起頭。
明溪靠在他耳際低聲道:“你確實你娶到了我,吞並了秋家財產,借著我爹爹的勢在軍中扶搖直上。後來還與敵寇勾結,以兵馬威脅陛下下嫁陽華公主。”
“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明溪轉身退開兩步,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勾結敵寇出賣行軍路線,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
“五萬人,”明溪薄唇輕啟,“你說,五馬分屍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警告警告!請宿主注意言辭,不得透露真相導致小世界崩壞。”洞拐空靈的聲音在明溪腦海中響起,這是她做任務以來,它第一次主動與她溝通。
明溪心道她正殺人誅心到興頭上,洞拐未免太不解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