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上前兩步,低頭俯視才至他腰間的小黑丫頭,或許該把“黑”字去掉。
皇嫂一盒盒麵霜賞下去,南安王一車車羊奶往王府運,出門便有女使打傘,一點日光都不曾曬到。
南安郡主肌膚勝雪,作為她的女兒,想不白都困難。
“不許再叫我小黑丫頭!”明溪搶在白衣男子說話前開口,腮幫子一鼓煞是可愛。
璿貞驚異於明溪敢這麼同攝政王說話,不免有些緊張,生怕攝政王發火降罪她才認識的小夥伴。
誰知等了許久,隻等到攝政王一陣低笑,鞋底碾壓落葉的聲響。
男子朝桃林深處走了兩步,回頭掃了眼杵在原地的明溪:“還不跟上?”
一聽這話,明溪鬼使神差地牽起璿貞疾走兩步。
站到攝政王身後,明溪回過神來,低頭望著他衣袍後的泥濘,疑惑道:“去哪兒?”
攝政王言簡意賅:“吃魚。”
桃林深處有一條清澈的溪流,溪水順著水道往山下流,最終彙入京郊灌溉湖泊昆侖池。
明溪無語地盯著吊在溪中的竹簍,一時都沒發覺一直跟著她們的女使都走散了。
竹簍半邊沒過水麵,既不至於讓魚兒逃脫,也不會讓魚兒脫水而亡。
溪邊砧板刀具一應俱全,就連煮魚湯的鍋底下都架好了柴火,就等著竹簍中的魚下鍋。
攝政王做出請的手勢,璿貞小臉一白。
她就知道攝政王性情乖張,怎麼會輕易放過說他壞話的明溪。
璿貞顫著聲說:“請殿下恕罪,方才……方才玉兒無心冒犯殿下,臣女代她向您賠罪,您……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彆同玉兒計較。”
明溪望向璿貞的眼神仿佛在看救世主,原身確實會殺魚不假,但那不是她。
不論是身為明家二房四姑娘,還是作為秋婉,又或者是成為寧瑾玉之後,她都沒有宰殺活物的經曆。
明溪現在無比後悔那天用殺魚的說辭嚇唬寧瑾歡,同時在心底把偷聽她說話的天子亂罵一通。
好歹是天下之主,學人聽牆角就算了,還四處張揚,生怕彆人不知道堂堂天子蹲過牆角。
攝政王玩味地睨了眼躊躇的小白丫頭,撩起衣袍盤腿坐下:“本王想喝魚湯。”
意思很明確,隻要明溪殺了魚煮了湯,他就既往不咎。
明溪氣鼓鼓地瞪著攝政王,真是一點男子風範都沒有。
以前叫她小黑丫頭就算了,現在還要她一個女兒家宰殺活物。
攝政王身子向後一靠,慵懶地曲起一隻腿,笑說:“黑丫頭,不論你怎麼拖延,魚終歸還是要殺的。”
明溪不屑冷笑:“不殺,回見。”
說罷牽起小臉發白的璿貞朝來時的路走去。
兩炷香後,回到原點的明溪驚異地望向靠在桃樹上閉目養神的男子。
男子適時睜開眼,戲謔道:“又見麵了,小黑丫頭。”
明溪三步並兩步走到他麵前,惡狠狠地瞪著他:“我明明是原路返回,怎麼會走到此處?”
“本王說了,這魚你終歸是要殺的,”攝政王細長的眼眸裡儘是笑意,“本王的玉扳指保你不被家法伺候。這人呐,要懂得知恩圖報。”
明溪不僅震驚於江陰侯府的事沒逃過他的耳目,更是想起方才在林間穿梭,結果依舊回到原點。
除非他肯放自己離去,否則憑她和璿貞,絕對出不去桃林深處。不過殺魚她確實不會,不代表福珠和喜珠不行。
明溪喚道:“福珠。”
遲遲等不到回音,明溪疑惑地環視四周。此地除了她和璿貞,隻餘攝政王一人。
她和璿貞的女使竟然都不在此處。
“福珠?喜珠?”明溪猛地想起,好像剛才走到這裡時,便沒有女使的身影。
璿貞似乎也想起什麼,輕輕扯了下她的衣袖,小聲道:“我想起來了。兄長曾告訴我,貴人喜靜,怕人誤入,特在桃林中設下陣法。”
明溪恍然大悟,難怪方才她明明記著是依照原路返回,卻還是和璿貞繞至此處。
她認命地拿起玄鐵菜刀,刀刃處泛著凜冽寒光。
恰巧一片桃花瓣飄落刀刃,瞬間被切割成兩瓣。
明溪手不自覺抖了一下,好生鋒利。
那廂璿貞拉著一頭綁在樹樁上,一頭綁在竹簍上的棉線,竹簍順勢出水。
失去水的魚兒掙紮地厲害,不住地跳躍,甚至還有兩隻直接躍入溪中,很快消失不見。
明溪一咬牙,從竹簍中撈出一條魚。
魚鱗濕滑,她壓根抓不住魚,魚直挺挺地掉在草地上。
明溪隻好先放下菜刀,蹲在草地上抓魚。
幸好沾上泥土後的魚沒有先前濕滑,明溪將魚放在砧板上,一個勁安慰自己。
這具身體又不是沒殺過魚,隻要按照記憶中寧瑾玉殺魚的樣子來做,應該沒問題。
明溪一手摁住半死的魚,一手舉起菜刀。一旁的璿貞緊張地捏起拳頭,時刻做好魚血四處噴灑的準備。
好半天,高懸的菜刀依舊沒能落下。
攝政王默默觀察著與魚作鬥爭的明溪,好笑之餘不免輕歎一聲。真以為她是個膽大包天的,原來隻會嘴上逞能。
高大的陰影將兩個小姑娘籠罩,明溪下意識抬頭望去,不知何時攝政王已站到她們身後。
攝政王慢條斯理地從她手中拿過菜刀,一手抓住砧板上的魚放進溪中清洗:“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