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眾資曆深厚的將軍,明溪絲毫不怯場。
她指向地圖上的烏支汗國,朗聲說道:“烏支汗國地處中原與西域交界處,和烏哈汗國、金帳王庭互為犄角,且其在三國中國力最弱。”
“末將以為,先攻烏支汗國,不僅可以削弱互為犄角的烏哈、金帳,還可以為國朝向西域深入提供後援。”
烏支汗國最靠近西域都護府,倘若攻下烏支汗國,中原糧草補給便有落腳點。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烏支汗國曾在五年前的除夕之夜,和早已滅亡的蘭國一起圍攻西口關。
明溪永遠不忘記她經曆的第一場守城之仗,也不忘記在那場戰事中,馬革裹屍的將士。
她曾經在沙盤畫下一個圈,圈內是水草豐美的草原,圈內是一個名為烏支汗國的西域國度。
由它為始,作為她征戰西域的起點,正當好!
明溪將攻下烏支汗國的益處娓娓道來,哪怕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聽了,都覺得她所言在理。
最後,在眾人的一致同意下,烏支汗國成為國朝邊疆向西蔓延的第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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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支汗國,王城。
國朝五萬邊軍兵臨城下。
明溪自請為前鋒,帶領八千輕騎衝破王軍陣型,逼得王軍潰散,不得不退入城中。
早知道會有攻城之戰,明溪從西口關調來千人床弩營,安放於距王城兩百步遠的城外。
百架三弓床子弩萬箭齊發,踏橛箭由低到高,整齊釘入城牆,形成一個天然的雲梯。
明溪跳下馬背,背著重劍踏上踏橛箭,攀緣而上。
她落腳城樓,以重劍劈開意圖用巨石向下砸的烏支王軍。
由她開路,越來越多的邊軍登上城樓,邊軍人數漸漸呈壓倒性趨勢。逼得烏支王軍不得不一路後撤,退下城樓。
“阿水。”明溪立在城樓上,俯視擠在城門處的王軍。
阿水立即會意,帶領一隊人馬攻下城門。不多時,城門大開,八千輕騎長驅直入。
高高的城牆上,明溪負手而立。
她神色漠然,俯瞰即將成為人間煉獄的繁華王城。
她紅唇輕啟,緩緩下達命令:“傳本將令——”
“屠城!”
阿南聞言神色一凜:“將軍。”
“所有罪責,本將一力承擔。”明溪回頭看了眼國朝邊軍飄揚的旗幟,堅定不移。
西口關的兩千多條人命,早該報的血海深仇,遲了接近六年,終於得報。
待鎮西大將軍陳恕率大軍進入烏支王城,滿城斷壁殘垣,殘骸堆積,繁華一時的烏支王城終成一片焦土。
陳恕叫停屠城之舉,而此時,烏支王城活人,早已所剩無幾。
總曆時七月,邊軍下烏支王城,烏支汗國滅。
事後,陳恕嗬斥明溪:“你若要想報仇,屠城的命令爹來下,千古罵名爹來背。”
“不止為報仇,也為揚威。”麵對痛心疾首的陳恕,明溪收斂周身殺意,乖巧垂眸。
是的,揚威。
隻有讓西域諸國懼怕,它們才會好好思考。
究竟是要選擇與國朝作對,最後落得個滅族的下場;還是乖乖臣服,自願奉上土地與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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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後,被圍城一月的烏哈汗國王城,城門大開。
汗王攜滿城卸甲王軍,跪迎國朝邊軍,向陳恕奉上王璽和一抔黃土。
不同於烏支汗國落得個屠城的下場,烏哈汗國貴族皆被送往京城定居。
其國平民被打散,半數遷往中原,半數留在故國,與流放至此的中原人結為連理。
而反抗到底的金帳王庭,除了少數人向西逃竄,其餘族人皆死於邊軍刀下。
總曆時三年零四個月,位於中原與西域交界處的三國皆滅,西域諸國徹底向中原敞開。
西域諸國懼於中原,紛紛聯合,組成西域聯軍與邊軍抗衡。
不想邊軍似乎滿足於拿下三國的功績,對西域聯軍並未展露出敵意。
他們不顧西域聯軍的頻繁挑釁,龜縮於舊烏哈王城。圍了兩年城的西域聯軍糧草用儘,無功而返。
就在他們撤退時,經過兩年休養生息的邊軍傾巢而出,在明溪的帶領下大破西域聯軍。
經此一戰,西域元氣大傷,儘皆俯首稱臣。
彼時,明溪已至而立之年,戰功顯赫。
年近花甲的陳恕退位讓賢,明溪成為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鎮西大將軍。
今後七年,西域諸國陸續亡於明溪之手,國朝邊疆向西北推進。
天山,八百裡荒漠,萬裡草原,儘入囊中。
讓人奇怪的是,明溪始終未曾下令進攻位於西域正中央的雪國。
正當雪國認為自己僥幸逃過一劫時,班師東回的明溪率數萬大軍兵圍雪國,第二次下達屠城的命令。
以屠城起,以屠城終。
自此,沾有西口關兩千多條人命的西域諸國,全部國滅。
整個西域,儘屬中原,再無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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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彆近二十年的京城近在眼前,明溪頗有近鄉情怯之感。
去時,她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女;歸時,她已生出華發。
城門外,帝後親迎。
騎在馬背上的明溪看見身穿明黃龍袍的帝王,恍惚一笑。
經年回首,陳宛平曾心悅之人,也已顯現老態。
她下馬叩首:“吾皇萬歲。”
待帝王的手掌覆在她的臂膀,明溪隱隱感覺到帝王在顫抖。
她抬眼望去,隻見帝王眼眸中一閃而過輕淺懼意。
不為她的功績,不為她手上的殺孽,隻為少年時,被她打得滿身傷痕。
良久,明溪莞爾一笑。
少時歡喜,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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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戎馬一生的陳恕笑坐離時,去時兒孫滿堂,逝後陪葬帝陵。未有半年,陳夫人追隨夫君而去。
彼時,明溪四十有三。
她騎在馬上,回望巍峨壯麗的京城。
多年以前,她不得不前往西域。
多年以後,她再次踏上前往西域的路途。
那時,她身側有阿南。
而此刻,隻有她一人獨行。
突然,身後傳來馬蹄聲,明溪循聲回首。
早已封侯的阿南一襲黑衣,策馬而來。
明溪笑問:“這次又是奉誰的命令,陪我去西域。”
阿南回以微笑:“奉吾心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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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明溪與阿南策馬同遊,登臨天山天池畔。
紅日於東方升起,霞光漫天,撒向波光粼粼的池水。
阿南想起多年以前,陛下問他,真要放下侯爵之位,追隨她而去?
他跪在帝王麵前,笑答: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