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明氏最風光的時候要數前朝,世代簪纓,累世權貴,與天子共治天下,最盛時甚至可廢立天子。
那時節的明家女兒有明家郎君們撐腰,尊貴似公主,隨心似兒郎。
一朝戰亂,明家頂天立地的郎君們歿於王朝更迭。整個琅琊明家最後落入不甚出彩的旁支子弟之手,自此開始走上另一個極端。
“姓明,你出身琅琊明氏?”薛義山渾濁的眼睛來回打量半大不小的鬼麵郎君。
也不知鬼麵具下的皮囊,到底有沒有恰似蘭陵王的美貌。
明溪微微彎腰,將裝有劉灰腦袋的布包裹遞給薛義山的副將。
她雖拱著手,卻倨傲反問:“難道姓明,就一定要出身他家?”
現在的明家男兒,隻會躲在女人身後,吃著女人的血肉,還要說一句這血肉發黴了,不好吃。
話音落下時,牛皮紙散開,劉灰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瞪著薛義山。
薛義山掃了眼他日思夜想,恨不能親手殺了的人。劉灰曾經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從他的襠·下爬過。
他那時是劉灰手下的衙役,他爬了。
現在他已是河朔三鎮之首的魏博節度使,羞辱過他的人的頭顱,被一個小郎君封在牛皮紙裡,翻越萬水千山,送到他麵前。
薛義山伸出兩隻,殘忍地戳進劉灰瞪大的雙眼中,然後語氣淡淡:“拿下去,喂狗。”
副將帶著劉灰的腦袋離開,薛義山才將視線放在明溪身上。
剛才他的狂傲之言,他都聽見了。
薛義山拿出一塊純白絲帕擦拭手指,他沒有說話,整個人散發出迫人的氣勢,鋪天蓋地湧向明溪。
明溪保持拱手作揖的姿勢,腿腳一點抖動的意思都沒有。
過了好久,薛義山收回氣勢,他捧腹大笑:“確實不是明家那群窩囊草包。”
明溪直起身,透過鬼麵具的兩個眼睛孔,看著薛義山不及眼底的笑意。
薛義山俯視半大不小的鬼麵郎君,調侃道:“出身琅琊明氏不可怕,可怕的是生為他家的女兒。”
按理說,世家大族的女孩子,那都是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偏偏琅琊明氏用最嚴苛的規矩要求女兒,以保證女兒可以攀上高枝,維持明氏的榮耀。
明溪壓著嗓子說道:“世家大族的家族秘辛,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你替我殺了劉灰,要不我給你討個明家的女兒做媳婦?”
薛義山眼軲轆一轉,渾然沒有方才他試探明溪時的威嚴:“他家的女兒做媳婦可……”
門框處傳來劇烈的拍打聲,薛義山的胡言戛然而止。
還沒等明溪回頭,一個身形魁偉的女人拿著紅纓槍,與她擦肩而過。
她風風火火走到薛義山身前,正好把人完全擋住。
明溪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魏博節度使怕老婆的傳言,果然名不虛傳。
剛才還氣勢如虹的薛義山被女人拎著耳朵站起來。
“夫人,疼疼疼……”虎背熊腰的絡腮胡大漢墊著腳尖喊疼。
他懸在空中的手想去拽開女人的手,卻又不敢。才碰到女人的手背,就像碰到燒紅的烙鐵一樣,飛快彈開。
田英用力一杵紅纓槍,湊到他耳邊咬著牙問:“什麼媳婦?討哪家的女兒做媳婦?要休了老娘是不是?”
“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薛義山飛快地衝明溪眨了眨眼睛,語氣十分真誠,“我要是有那個心思,一定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哢嚓——”天空適時一聲巨響。
薛義山:???
田英手下用力,咬牙切齒道:“好啊,你還真想換了老娘。”
薛義山:天大的冤枉,我最多就想納房小妾。
“夫人,”明溪接收到魏博節度使求救的眼神,抱拳道,“方才將軍說,在下替他殺了仇人劉灰,他要給在下找個明家女兒當媳婦作為回報。”
薛義山忙不迭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就算天子拿刀逼我休妻,我也不敢動這個念頭。”
田英捏著薛義山的耳朵轉身,鷹隼般的目光落在明溪身上,審視道:“你就是那個殺了劉灰,貌比蘭陵王的人物?”
明溪微滯。
她隨口一說,傳的還挺快。
“正是在下殺了劉灰。至於貌比蘭陵王,不過是在下隨口一說,不能當真。”
田英將紅纓槍靠著椅子,揪著薛義山走到明溪身前,粗糙的手指落在凹凸不平的鬼麵具上。
她揭開麵具隨意看了一眼,微微點頭:“確實秀氣。”
薛義山還沒來得及看清明溪的長相,田英就將麵具重新覆在明溪臉上。
她轉頭嗬斥:“怎麼著?收不了妾室,想收小郎君?”
薛義山連忙低頭:“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