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來到學校,夏梔的精神有些恍惚,頭一次看書時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身旁的座位空空的,讓她的心底莫名產生彆扭的感覺。
下課,顧攸琳坐到江禦的位子上,問夏梔:“聽說江禦不來上課了,你知道這事兒嗎?”
“為什麼不來?”
“他在運動會上拿了全省第一的好名次,他爺爺又動用了關係,直接把他送進青大了。”
“青大?”聽到這個,夏梔的眼睛倏然一亮。
“哎。”顧攸琳托著下巴,一臉鬱悶地說:“有點兒特長也挺好,像我這種,家裡有關係也送不進去。”
夏梔聽不進去她說了什麼,她低頭看著課本,神經莫名有些興奮。
江禦如果進青大,那她又能經常和他見麵了?不過看他那樣,貌似也不想搭理她。
夏梔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了江禦,昨天他對她態度那麼惡劣。
或許是她的話刺激到他,畢竟他那個人視尊嚴如命,他一定覺得她又瞧不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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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夏梔隨著人群往外走,韓今璐突然從後邊衝過來,攬住了她的胳膊,“夏梔,今天我們倆一塊回去吧。”
“你不和你男朋友一起了?”
“跟他吵架了。”韓今璐傲嬌地一轉頭,“誰讓他交那種不靠譜的朋友的。”
夏梔沒表態,默默往前走。
“你應該沒生我的氣吧?”韓今璐歪著頭試探性地詢問,晃著她的胳膊,撒嬌一般地說:“我是真不知道他朋友那麼混蛋,早知道就不叫你過去了。”
“不怪你。”夏梔淡淡道,對她勉強露出一個微笑。
兩個人聊著天走出學校,忽然有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叫住夏梔。
喑啞的聲調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夏梔的心弦刹那間被撥亂,她一回頭,看見戴著黑色口罩的江禦,他在校門旁的那棵槐樹下,不是很引人注目,卻因他的存在,周圍的氣溫都仿佛低了幾度。
“我找你有事兒。”
韓今璐愣了下,急忙對夏梔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夏梔莫名有一種預感,江禦要和她說的可能不是什麼好事兒。
從他昨晚那樣冷淡的態度中她已經能預知。
兩個人往花枝巷的方向慢慢走,江禦許久沒開口說話,夏梔的心裡有些忐忑,就在她決定先打破沉默的時候,忽然聽見江禦說:“我要離開這兒了。”
她的心倏然往下一沉,問他要去哪裡。
“去首都,參加集訓。”
江禦說到這個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本來這是他巴不得趕快實現的事情,他早就想離開這個破地方,然而現在,他一想起來就覺得暴怒症要發作。
夏梔的眸光停滯片刻,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
她明年下半年應該也要去首都了。
前提是她的高考能夠發揮穩定。
“那你一個人去了外地,要好好照顧自己啊。”夏梔沉默半晌後交代他。
江禦捏緊拳頭,“你除了這個,沒彆的要跟我說的了?”
夏梔的眼睛無辜地看著他,好像是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江禦陡然覺得無力,悻悻然垂下手,“算了。”
看他情緒又不爽,夏梔很小心地問:“你哪天離開啊?需不需要我去送你?”
“不必。”江禦下意識回絕,兩秒後又生硬地補充:“你非想去,我也攔不住。”
“那………”夏梔也摸不準他的態度了,小心翼翼窺探著他的神情,“我如果去,你彆凶我啊!”
江禦的餘光看著她,圓碌碌的大眼睛裡有一絲惶恐,明顯是在懼怕。
他平時對她很凶?
眉宇間擰起一道褶皺,江禦想到那天晚上對她的態度,不禁覺得有些抱歉。
可讓他道歉又難以啟齒,他隻能委婉表達,“在酒吧那晚,我發生了一件特糟糕的事兒,所以心情有點兒暴躁。”
不知道這樣說她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這樣再不懂,那她可真是個書呆子了。
夏梔隻“哦”了一聲,沒彆的反應,她的情緒總是這樣淡淡的,讓人看不透在想什麼,江禦感覺特抓狂。
“你就不能多說兩個字?”
他在跟她道歉!
道歉,道歉知道嗎?!
夏梔的眼睛眨了眨,“你是在跟我解釋,那晚你不是故意對我態度那麼差的,對不對?”
女孩的眼睛澄澈透亮,被她直直盯著,江禦的視線都有種無處可躲的感覺。
他沒接她那話,轉身朝前走,“跟我走,帶你吃香喝辣。”
道歉哪能用嘴說,當然要拿出實際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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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梔第一次來這種大排檔,一個簡易的大棚下麵,擺放了幾張塑料桌子,周圍圈了幾把椅子,老板站在門口熱情迎客,在他旁邊有個大冰櫃,裡邊各種各樣的食材都有。
江禦要了小龍蝦和燒烤,他似乎跟老板很熟了,人家還送了他一紮啤酒。
看到他拿冰啤酒當水似的那麼喝,夏梔覺得太傷胃,想阻止又不知道怎麼勸。
“小龍蝦來咯。”
老板吆喝一聲,將小龍蝦放到桌上,“先慢慢剝著蝦,燒烤還得等會兒。”
笑著說完,老板問江禦,“這你女朋友吧?長得可真漂亮。”
“瞎說什麼,這我同學。”江禦否認得極快。
他想得是,人家小女孩臉皮薄,肯定經不住這樣的玩笑。
“我看你們倆挺般配,都長得好看。”老板笑著說完,去忙彆的了。
“彆理他,這人就愛開玩笑。”
江禦把一次性手套遞給夏梔,他也戴上,開始剝蝦。
夏梔剝了一個放進嘴裡,辣得她有些受不了,趕緊摘下手套,喝了口水,對江禦說:“這太辣了。”
“你不能吃辣?”江禦詫異兩秒,又不覺得奇怪了,“看你這性格,就不像能吃辣的。”
抬手叫來老板,江禦重新要了一份不辣的小龍蝦,並交代燒烤都不要放辣椒。
老板樂嗬嗬地答應下來,又給端來一盆小龍蝦,夏梔擰起秀眉,“我們能吃得完這麼多嗎?”
“慢慢吃。”
江禦帶她來吃小龍蝦就是不想這頓飯那麼快結束。
隨著夜色漸濃,這家店的人越來越多,每桌都熱鬨無比,喝酒劃拳的,亂侃聊天的,充滿了市井氣息。
熱氣騰騰的麻辣燒烤直擊人的味蕾,人心總是能在品嘗到美食的時候得到療愈。
“好學生,你喝過酒沒?”
江禦忽然問夏梔,她搖搖頭,“沒喝過,也不想喝。”
“你就不想嘗嘗這是什麼味道?”
“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夏梔淡淡反問,她喜歡上了剝小龍蝦的感覺,一隻一隻停不下來。
江禦覺得好笑,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嗎?
“淼淼——”
忽然一個夾雜著怒意的聲音傳進耳朵裡,破壞了此刻美好和諧的氣氛。
夏梔的手一抖,小龍蝦掉到白色上衣的胸前,染上油汁,隨著她起身的動作又滾落到地上。
目光閃躲,不敢看媽媽的眼睛,夏梔的心慌到極致,精神都跟著恍惚。
柳思然衝過來,一把抓住夏梔的手腕,恨恨地瞪著江禦,“我女兒是好學生,可不能跟你這種人同流合汙,麻煩你不要跟她一起。”
講完這話,她拉著夏梔離開。
周圍人聲鼎沸,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桌發生了什麼。
夏梔被柳思然拉著走出很遠以後,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沒反駁她媽媽的話。
“同流合汙”這種字眼多傷人,很多時候,人不經意的一句話就能將一個人擊垮。
“媽。”夏梔用力拿開她媽媽的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質問她,“你大晚上的不在家待著,跑來和江禦出來吃飯,你和他到底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同學,難道我連選擇和誰交朋友的權利都沒有?”
“你和那種人交朋友,隻能被他帶壞!”
“誰說的?我覺得江禦很好。”
“他一個成天就知道打架的人好什麼好?我看你是被他給迷惑住了,你們倆是不是在交往?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最要緊的是什麼?難道你不想考個好大學揚眉吐氣了嗎?”
母女倆在大街上就吵起來,夏梔看到人來人往的人,頭很疼。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也不會耽誤學習的,您大可以放心。”
夏梔能理解她媽媽對於江禦的誤會,也理解她之所以這麼激動是出於對她的擔心。
柳思然看到夏梔眼裡的倔強,渾身一震,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下來。
“媽媽一直以為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真沒想到你會這樣………”
短短一句話,宛如刀割在了夏梔的心上。
她無聲地攥住拳頭,不懂和江禦走得近怎麼就不是好孩子了?她對她的失望就來得這麼輕而易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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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梔想跟江禦道歉,卻又沒他的聯係方式,他往後不再來學校,昨晚那一彆,他們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或許他被她媽媽的話傷到,永遠都不會來找她了。
隔日來到學校,她問顧攸琳有沒有江禦的手機號,她聽到後,非常震驚。
“你們倆關係那麼好,連手機號都沒有?”
“呃………”
江禦從未主動提起過,她也沒好意思找他要。
顧攸琳翻了翻手機,“誒,還真有,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存的。”
她給夏梔念了一遍,夏梔覺得這手機號有點兒耳熟,尾號三個六,跟那位老爺爺孫子的號碼很像。
待回家後,夏梔對照一番,發現這真是那孫子的。
她懷疑江禦早就知道她是誰,否則怎麼會在他外出比賽期間給她發信息,問她考得怎麼樣,陌生人怎麼可能會關心。
撥通電話,夏梔的心情很忐忑,手指無意識纏繞著發絲,腦海中思考等下要怎麼跟他開口。
可是一直到彩鈴響完,都沒人接,夏梔不知道他是故意不接還是沒聽見。
與此同時,網吧。
江禦和肖則燁、林溪言、路楓他們四個一起開黑,每個人的耳朵上都戴了副耳機。
安靜的空間裡忽然響起突兀的鈴聲,過了一會兒,還在響,肖則燁不滿地出聲嚷嚷:“誰的電話啊?怎麼沒人接?”
“老子的,閉嘴。”
江禦瘋狂敲擊著鍵盤,不耐煩地吼出聲。
肖則燁瑟縮一下脖子,和旁邊的林溪言對視一眼,都不知道江禦怎麼又發瘋了。
“我出去抽根煙。”
突然,江禦冷冷起身,將手機揣進口袋,還對著椅子狠狠踹了一腳。
“誒,遊戲還沒打完呢!!”肖則燁連忙叫他,“你不能掛機啊!”
“你看他還像有心情打遊戲的樣子嗎?”
肖則燁看他走了,才敢說:“我怎麼感覺他這反應像失戀了呢?”
“什麼失戀?他連戀都沒戀過好嗎?”林溪言反駁他的話,撇了撇嘴,“我覺得夏梔那樣的好學生看不上禦哥,雖然他長得帥,但人家女孩那麼老實,不會喜歡這一款的。”
“你又知道了?”路楓噙起唇笑了笑,“看來隻能我這位非單身人士去安慰他了。”
語氣裡滿滿的自豪感。
肖則燁不屑地嗤了聲,“你不就現在談了個女朋友嗎?老子以前的女朋友多得勝不勝數。”
“有個屁用,都不是兩情相悅。”
路楓說完,他跟著江禦一塊出去,讓肖則燁一個“靠”字活生生憋在了肚子裡。
網吧在二樓,東側有個露台,供人抽煙。
遠遠的,路楓看見江禦的身影,指尖一點猩紅若隱若現。
他從後麵拍拍他的肩膀,“為情所困?”
江禦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像是在說:你覺得可能嗎?
“說出來,讓兄弟我樂嗬樂嗬………不是,開導開導。”
“你戀愛經驗挺豐富?我需要你開導。”江禦拿下來他的手,將煙掐滅。
看到他轉身下樓梯,路楓一愣,急忙喊:“你這就走了?”
江禦背對他,隻擺了擺手。
以前無聊的時候他最愛玩遊戲,可現在卻覺得遊戲也沒什麼意思。
網吧就在花枝巷附近,江禦步行就能回去。
他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距離夏梔打那通電話已經過去半小時。
她之前應該是不知道這是他手機號的,他一直也沒暴露身份,那她打電話過來,肯定是知道這號碼是他的。
夏梔她媽說的話還曆曆在耳,江禦也不生氣,人家當媽媽的為自己孩子擔心有錯嗎?她那樣一個前途光明的好學生是不該和他這種卑劣的人混一塊。
江禦走到花枝巷的巷口,那家修車店已經關了門,從昏暗的環境中,他隱約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腳步倏然停頓。
回過神來,江禦立刻轉身,她卻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飛快跟上來。
“江禦!”
夏梔追了他好久才攔住他,整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
江禦不屑地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她,“特意站在那兒等我的?一天沒見就想得那麼難受?”
夏梔不理會他說什麼,明亮的眼睛看著他,認真開口:“我媽媽她不了解你的為人,所以她說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我替她向你道歉。”
“她不了解,那你就了解了?”江禦冷笑,上前扣住夏梔的後腦勺,逼迫她與他對視,“你就確定我是一個好人嗎?”
他抽了煙,身上帶著濃濃的煙草味道,夏梔聞不慣,狠狠嗆了兩聲。
“看,你連煙味兒都聞不了,咱倆能是一個世界的人麼?”
江禦冷笑著,另一隻手的手掌緩緩撫摸上她的臉頰,“彆太天真了,我對你好,不過也是看你長得漂亮,想玩玩而已。”
他的掌心裡有薄薄的繭,摩擦在她嬌嫩的皮膚上,帶著點火辣辣的疼痛。
可夏梔並沒有推開他,反而看著他,異常堅定地說:“不管你怎麼說,都破壞不了你在我心裡的形象。”
她認定江禦是一個好人,他就是,不管彆人說什麼,都動搖不了她的想法。
小女孩的聲音糯糯的,很清甜,像溫柔的風拂過耳畔,卻帶著那麼堅定的力量。
江禦猛然鬆手,快步向前走,似逃一般。
他向來不懼怕冷漠,然而溫暖會令他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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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多天,夏梔沒見到江禦,她在花枝巷的巷口等,也沒有像那個夜晚似的等來他。
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快到期末考試,學習任務越發得緊,夏梔隻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複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