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2)

大年初四是諸神由天界重臨人間的日子。

林家兩房聚在一塊吃折籮。所謂折籮,就是把幾天剩下的飯菜合在一起的大雜燴。

吃完飯,回到各家,打掃房屋,把家裡的不用的東西全部扔出去,就是所謂的“扔窮”。

小莊村這邊過得沒滋沒味兒,另一邊劉家村卻是熱鬨非凡。

隻見劉家村祠堂大門敞開,族人分彆站在兩邊,擠得人山人海,可誰也不敢發出聲響。

祠堂上方擺著列祖列宗的靈位。

再下麵就是一張案桌,上麵擺著打南邊運來的廣橘、甘蔗和糕點。

這些東西都是有寓意的,比如廣橘寓意財路廣闊,甘蔗寓意生活甜蜜,糕點寓意步步高升。

擺好東西,劉氏族長手執香燭,分彆從東、西、南、北、中五個方向的財神堂請接財神。每接到一路財神,就會在祠堂門口燃放一串百子炮。

五路財神全部接來後,擺桌正席。

這正席是為五路財神準備的,有全豬、全雞、全魚和元寶湯。

正月初五零時零分,劉家家家戶戶打開大門和窗戶,族長在祠堂燃香,放爆竹,表示歡迎財神的到來。

接過財神,劉家村各房都會呈上一筐洗乾淨的新鮮菜。

不拘是什麼菜,隻要重量夠就成。

祠堂門口早就支好了一口大鼎,這樣的鼎除了有功名的人家,普通百姓根本買不起,當然就算買得起,也買不了。

古代許多東西都有規製,小到門環,大到做飯用的器皿,再到房屋和院牆的高度會根據身份有所限製。

這大鼎也是劉族長的大兒子考中舉人那年,他從京師買回來的。

為了迎接這鼎,劉氏還專門舉行了儀式,所有劉氏村民都要到村口迎接,更是放了上百響鞭炮,聲勢十分浩大,周圍幾個村的村民們直到現在還津津樂道那場麵。

這大鼎除了祭祀,也就是正月初五吃福鍋這天才會擺出來,任人一賭它的尊榮。

此時大鼎底下已經堆放熊熊燃燒的乾柴,幾個劉氏村民正蹲在邊上添柴,裡麵已經飄出肉香,時不時有人往裡麵添加調料。

吉時剛到,族長發表了祝福語,表達報答鄉鄰的美好願望,就示意村民敲響銅鑼,正式開始發福鍋。

周圍幾個村子的村民早早就過來排隊領菜,每人手裡都拿著筷子和碗。

林滿堂一家一大早就被大哥大嫂叫醒過來排隊,迷迷糊糊走了二裡地,此時已是哈欠連天。

快輪到他們時,李秀琴被劉翠花推了幾下,終於緩過神。入眼就看到鼎裡是一鍋亂燉,這湯從昨兒就煮,湯也不換,也不知滾過多少回了,她隻覺得反味,不過看到大嫂那兩眼放光的樣兒,她到底沒走開。

很快輪到他們,李秀琴嫌棄這菜裡的腥膻味兒,不肯吃,將打來的飯菜全倒給劉翠花。

劉翠花發現二弟妹越來越矯情了,以前吃嘛嘛香的人,現在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是越來越矯情了,“你真不要?這裡麵有五種肉呢。”

李秀琴心想就算有五種肉,我也不想吃。這味兒太難聞了,看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她嚴重懷疑他們的味覺和嗅覺一塊壞了。

不過林滿堂不糟蹋東西,倒是全都吃下了。

林曉嘗了一筷子,裡麵味道太重,她聞著反味,又不想糟蹋東西就全給了大吉大利。

這倆半大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那肚子就像漏鬥似的,明明他們也領了一碗,吃完就像沒感覺似的,還有肚子再吃,而且還吃得有滋有味兒。

不過李秀琴和林曉不愛吃,其他村民卻都像劉翠花吃得滿足。

有許多人更是不辭辛苦,從十裡外跑過來排隊吃福鍋。吃完再從後麵排隊,一直等到子時,劉氏族裡收了大鼎,他們才踏著夜色往家趕。

扯遠了,且說林滿堂一家和大哥大嫂家吃完,回家的路上,林福全發出羨慕,“要是咱們家也能像劉家這麼闊氣就好了。”

林滿堂搖頭失笑,“這恐怕不容易。咱們家買不了那大鼎。”

倒不是他認識那鼎,他純粹是以材料分析的。那大鼎一看就是用青銅製成的。他之前去找鐵匠買鍋,看到有人想用青銅定製東西,哪怕有保書,也隻能打製不超過一斤以上的東西。

那大鼎少說也有幾十斤,想來以他們的身份,鐵匠不敢給他們做。

林福全擺手,“不說那大鼎。就是用大鍋煮,我也請不起。你瞧瞧來了多少人啊。從祠堂門口一直排到那貞節牌坊。這得上萬人了吧?一般人家誰能請得起?”

每人一份怎麼也有兩斤菜。就按照最便宜的蘿卜白菜來說,一文錢兩斤,就得十吊錢。這還不包括五種肉和調料,這算下來請一次福鍋怎麼也得十吊打頭。

不是家底厚的人家根本請不起。

林滿堂搖頭失笑,“大哥,興許有一天你真能請得起呢?一輩子那麼長,現在彆把話說得太滿。”

林福全拍著吃撐了的肚子,憋不住樂了,“那感情好。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們林家才是真的起來了。”

他也不知想到什麼,頗有些感傷,“想當初咱爺臨走時,還跟咱們小輩們說,要是有一天咱們有出息了,一定要回老家光宗耀祖,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族人就後悔去吧。”

林滿堂一怔。那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就算他們真有一天能出息,可那些給他阿爺氣受的人族人也都作古了吧?回去還有意義嗎?

林滿堂搖頭失笑,沒當一回事。

正月初七,林滿堂帶著林曉特地去了文先生家。

文先生得知他想送女兒到學堂讀書,不免有些詫異,“這學堂裡都是男娃,曉曉已經八歲了,男女七歲不同席,將來對她名聲有礙啊。”

林滿堂有些猶豫,在鄉下生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名聲有多重要。

像那劉小杏私奔二十多年,村裡人還津津樂道,他可不想他的女兒被彆人天天議論。

文先生見他躊躇,給他出了個主意,“內子也識些字。不如就讓內子教她吧。”

林滿堂眼睛一亮,“可以嗎?會不會打擾嫂夫人?”

文先生擺擺手,“內子平日裡閒著也是閒著。能有個女弟子,對她來說,未必不是好事兒。”

林滿堂自是高興。

文先生便去裡間叫了文娘子出來。

文娘子三十來歲的年紀,長相秀氣,身材瘦弱,看著弱不禁風。

林滿堂對她並不陌生,倒不是他專門打聽彆人的**,而是這人被村民們念叨的次數僅次於劉小杏。她嫁給文先生十來年,未曾生下一子半女。

也因如此,文娘子很少與村民們來往。

文先生倒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哪怕媳婦不能生育,也從未想過納妾。

看到娘子整天悶在家裡,總擔心她會悶壞,便想借這個機會,讓媳婦多與外人接觸。

林曉上前給文娘子行禮。

文娘子哪受過這種待遇,尷尬得不成,扶她起來,又從袖子裡抽出一方絲帕,“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這帕子是我自己繡的,就送你吧。”

彆人拜師送的是文房四寶,她這先生送的是帕子。

不過林曉半點不覺得這做法不倫不類,反倒覺得這繡活很是精巧,連連向她道謝。

文娘子見她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再加上又多年未曾有個孩子,慈母心泛濫,竟是越看越喜歡。

正月初八,縣城各鋪麵都開門了,林滿堂帶著媳婦和女兒去縣城買個下人回來。

到了縣城,林滿堂一家直接到牙行,有個人牙子出來接待。

得知他們想要個老實本分的婦人,人牙子便叫了十幾個出來。

有的是寡婦,有的是被夫家賣了,有的是走投無路自賣自身。

李秀琴不要被夫家賣的,這樣的人將來一堆麻煩。

走投無路自己賣身,要是以前有孩子,沒有帶出來,也不能要,這樣的人恐怕留不住。

李秀琴視線停留在剩下的三個寡婦身上。

一個是三十出頭,無兒無女,一個是帶著九歲女兒,還有一個帶著四歲男娃。

李秀琴讓前兩個上前,讓她們把手伸出來。

最終李秀琴留了帶十歲女兒的寡婦,問人牙子,“這兩人賣身銀多少?”

人牙子笑了,“這兩人可以簽十年,您給十五吊錢就成。”

李秀琴點了點頭,笑道,“我們家也不是有錢人家,我買你們回去是讓你們幫忙養豬的。要是你們受得了這份辛苦,我就買下你們,要是受不了,那我就再換彆人。”

人牙子微微一怔。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主顧,居然讓下人選擇。這也太好說話了吧?

範寡婦小心翼翼抬頭看了眼李秀琴,輕輕點了下頭,算是答應了。

李秀琴又問人牙子,“她是哪裡人?家裡都有什麼人?”

她需要範寡婦養豬,可不能養出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人牙子道,“年前她男人服徭役沒了,族裡把她們母女攆出來。她們便自賣自身。尋個主家過日子。”

這兩人如此悲慘,想來應該不會再回族裡,李秀琴倒是放了心。

林滿堂還需要一個成年男子幫忙看果園,又讓人牙子幫忙介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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