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是想扶持好控製的三皇子當皇帝,以便攫取更大的權勢?
還是想取而代之?
本朝取而代之前朝也不過三十年前的事情而已,幾百年大亂世,皇帝流水一樣的換。
不過數數那大大小小幾十個政權,鮮少有世家創立的政權。
大概覺得皇帝是個箭靶子屬於高危職業,成則隻進一步,敗則萬劫不複,對世家而言得不償失,還是穩居幕後當無冕之王更安全。反倒是勳貴寒門得遠大於失,更豁得出去改朝換代,如今的皇室就是前朝勳貴出身。
她一個不愛新聞聯播隻愛娛樂八卦的鹹魚都能想到這麼多,皇帝以及身邊人能想不到?
那麼問題來了。
皇帝容得下蕭氏的野心嗎?
容不下,那就會掀起腥風血雨。
掀翻了這個狗皇帝,換個英明的掌權者,她喜聞樂見。
可要是掀翻了林家公孫家,讓兩家淪為政治鬥爭的炮灰,她又得傷心又得傷身。
這種皇帝昏庸的世道,她一直迫切希望發現一顆閃閃放光的紫微帝星,她便能想辦法帶著林家和公孫家抱大腿。
努力重要,選擇更重要,選錯了大腿越努力死得越快!
問題是,時局如一灘渾水,她根本看不出誰是紫微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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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皇帝正在坤寧裡,狀似頭疼地對謝皇後道:“老三說他心悅常康家的姑娘,求朕賜婚。可論輩分,那孩子得管老三叫一聲舅舅,朕要是賜了婚,那些士大夫準得非議不休。可要是朕不賜婚,常康家那孩子如何自處,朕又不好向蕭氏和南陽阿姐交代。皇後,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謝皇後輕輕笑著說:“倒是昭陽的不是,若不是她提議爬什麼山,也就撞不破這事了,陛下何來這等煩惱。”
皇帝眼角微微一跳。
謝皇後從宮女手中接過茶,放在皇帝麵前,嫋嫋熱氣蒸騰而起,她不緊不慢道:“陛下真正想知道的是謝氏有沒有摻和進去吧?”
皇帝臉皮不受控製地重重一抽,朗笑:“皇後這說的什麼話,朕自然知道謝氏不會摻和這種事,老三和老四都得喊你一聲母後,謝氏何必多此一舉。若不是謝家嫡枝沒有合適的姑娘,朕早就賜婚,何至於落入兩難境地。”
謝皇後笑了笑,嫡枝沒有合適的姑娘,旁枝卻有,真要聯姻,隻要姓謝,又有何妨,不過是皇帝不允許謝家再出一個皇後。
“陛下也說了,三皇子四皇子都得喊臣妾一聲母後,謝氏都是他們的外家,謝氏何必摻和,吃相還如此難看。”謝皇後慢慢斂起笑容,“蕭氏過了,利用昭陽單純拉謝氏下水,如今外頭人隻怕也跟陛下似的,想著謝氏和蕭氏已經結盟,這不正是蕭氏想要的結果。”
不妨謝皇後說的這樣直白,皇帝一陣尷尬又一陣輕鬆,他憤憤然:“蕭氏可惡,當朕不知道他們的狼子野心嗎,他們不就是覺得老三好拿捏,日後他們蕭氏便能獨攬大權。老三這個混賬東西,鬼迷心竅,還跟著他們瞎起哄。朕決計不會讓他們的陰謀得逞,他們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去吧。”
“可如此一來,隻怕蕭氏心中藏怨,萬一再釀成大禍,可如何是好。”謝皇後語帶憂慮。
大禍兩個字令皇帝心裡一突,想起了三年前的王郗之禍,自己差一點就死在突厥刀下。世家這幫狗雜碎什麼事乾不出來,蕭氏塢堡裡可養著不少私兵。
“那依皇後的意思,是讓朕賜婚如了蕭氏的意。”皇帝目露懷疑之色。
謝皇後恍若未覺,正色道:“今日既然說到這份上了,臣妾就大膽和陛下說幾句心裡話,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放柔了神色:“皇後但說無妨。”
謝皇後低低歎息:“三皇子性情不如四皇子多矣。”
皇帝又何嘗不知,老三就是個混球,可老四也不是個好東西,一張棺材臉氣得他肝疼。
“奈何三皇子居長,四皇子又出生有瑕。可若是三皇子娶了蕭氏女,蕭氏女身負前朝宇文家血脈,三皇子便也有了瑕,四皇子那點胡人血統便也算不得什麼了。”
皇帝驚疑不定望著謝皇後:“你屬意老四?”
謝皇後平靜迎視皇帝:“難道陛下覺得三皇子比四皇子更合適?”
皇帝無言以對。
謝皇後愧色滿麵:“是臣妾無能,沒有打理好後宮,但凡多站住幾個皇子,陛下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皇帝心裡虛了虛,皇子多夭折在後宮傾軋之中,他哪知道那些嬪妃長著一張芙蓉麵竟是蛇蠍心腸。
皇帝清了清嗓子:“老四確實比老三像話點,可老三娶了蕭氏女難免勢大,就怕屆時尾大不掉。”
“陛下難不成忘了,四皇子也到了娶妃開府的年紀。”謝皇後還是那般不疾不徐的語調,“陛下怕三皇子勢大,可讓四皇子也娶高門貴女為助力。”
皇帝心裡一動:“朕記得崔相之女正值婚嫁之齡。”
老三娶蕭氏女,老四娶崔氏女,世家從不是一塊鐵板,會為了利益相爭。
太子之位吊在那,就不信崔蕭兩派鬥不起來,他正可坐山觀虎鬥,見機削弱兩邊勢力。
皇帝已經下了賜婚的決心,然被裹挾的怒氣難平:“讓蕭氏這麼輕而易舉地得償所願,太便宜他們了。”
謝皇後神色溫柔似水:“那陛下就添個美人順順氣,許國公府的姑娘能幫上蕭氏這麼一個忙,想來是個蕙質蘭心的佳人。”
皇帝一愣,繼而撫掌大笑:“甚好!朕讓他們看看跟著蕭氏胡鬨的下場。”
謝皇後微微一笑,算計謝氏算計她女兒,總要付出點代價,不然不得把他們謝氏當成可以隨意捏的軟柿子。
賜婚的聖旨在第二天送到蕭璧君手上,下午常康郡主去見了南陽長公主。
南陽長公主又氣又悲:“老三是個什麼德行,你難道不知道,你這是把君兒往火坑裡推,她可是你親生骨肉!”
常康郡主淡聲道:“君兒心甘情願。”
南陽長公主豈信:“老三荒淫殘暴,你跟我說君兒心甘情願,你……”
“阿娘,”常康郡主打斷南陽長公主的話,“人各有誌,您覺得平淡才是幸福,可君兒還有我都覺得手握權利才是幸福。君兒想當皇後,我想蕭氏執世家之牛耳,我們和您不一樣。”
南陽長公主怔住,緊接著悲從中來:“你已經是蕭氏宗婦,誰人不對你恭恭敬敬。以君兒品貌,何愁不能嫁入一等世家為宗婦。你們已經萬人之上,何苦還要去爭權奪利,你以為皇後是那麼好當的嗎?”
“阿娘覺得皇後不好當,是因為您從未掌握過權利,您手中無權,所以您身不由己。若您手握權利,阿弟還會夭折嗎?”常康郡主聲線平和,卻涼。
南陽長公主如墜冰窖,四肢百骸俱涼,幾乎無法坐穩。
常康郡主眼底劃過一絲不忍之色,她上前握住母親不再年輕透著暮色的手,跪在那裡,如幼時那般仰望著南陽長公主發紅的眼睛:“阿娘,權利它從來都不是一個壞東西,隻有權利才能保護心愛的人。陛下忌憚叔父,焉不知哪一天便卸磨殺驢,屆時阿煜怎麼辦,您想讓他重蹈阿弟的覆轍嗎?”
那藏在心底的懼意升騰而起,南陽長公主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放在常康郡主手裡的指尖兒輕顫。
常康郡主握緊那隻顫抖的手,低聲懇求:“阿娘,您幫幫我,您讓叔父幫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