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嘟了嘟嘴:“嬤嬤放心,我知道了。”
呂嬤嬤適可而止,沒再繼續上眼藥,而是問起靈玉懷裡抱著的陶瓷罐子:“你手裡拿得是什麼?”
“蜂蜜,滿滿一罐子都是上好的桂花蜜。”靈玉馬上轉怒為喜,獻寶一樣讓呂嬤嬤看。
呂嬤嬤問:“郡主給的?”
靈玉笑嘻嘻點頭:“郡主疼我們姑娘,有好東西總少不了姑娘一份。”
呂嬤嬤笑了笑,林七娘處境最可憐,林家姐妹多有照顧,其中又以江嘉魚最上心,她家底厚手麵寬,時不時送些又好又實惠的東西過來。
說起來臨川侯府這群姑娘全都不是一個娘胎出來,性子也不儘相同,卻是難得和睦。尤其在長輩偏心的情況下,互幫互助更顯難得。
臨川侯此人,著實有幾分運道在身上。
一介大字不識的布衣,趕上了好時候,跟對了主子,一飛衝天。
本事不足後繼乏力了,又撿漏了雍陽洛氏女,不然他也就是個有勇無謀的先鋒將而已,在洛氏女的幫助下才讀書明理,更是有機會學習洛氏的兵法,得以扶搖直上封候拜將。
也是靠著洛氏女,才能養出四個有才乾的兒子,不然就憑短視功利的臨川侯豈能教得好兒子。看看林伯遠和林叔政就知道了,一個比一個荒唐。
林家出了個巾幗不讓須眉的林鑾音,那不是臨川侯的功勞,是林家祖墳冒青煙。
孫輩又出了個能挑大梁的林予禮,那也不是臨川侯的功勞,是崔相教得好。
在一個家族最重要的子孫培養上,臨川侯這個一家之主可說毫無功績還儘拖後腿,也就是他運道好,子孫明理成器,不然林家早就四分五裂儘顯亂象,豈能如現在這般蒸蒸日上
她從未見過哪個興盛之家的家主似臨川侯這般,視不在意的子孫如豬狗,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子孫是一個家族最大的財富,無論男女無論嫡庶,都合該悉心培養,縱使不能成才也不至於淪為禍患,危及家族昌盛。
臨川侯倒好,不喜歡的子孫就不管不顧任其自生自滅,在子女一輩上如此,活生生的惡果擺在眼前都不汲取教訓,在孫輩上又故態複萌。
林伯遠林叔政無能,林鑾音礙著林伯遠投鼠忌器,沒叫臨川侯受到
教訓。在林七娘這,合該讓他重重跌一跤,不然也太過便宜他。
呂嬤嬤泡了一壺玫瑰紅棗蜂蜜水,打發了幾個小丫頭去分食,自己端著一碗進書房。
林七娘正在練字,呂嬤嬤走近了一看,發現字跡相較尋常多了幾分潦草急促,想來是因為林叔政的緣故。她已經從靈玉口中問清楚來龍去脈,倒要感謝林叔政,若是他改邪歸正成為好父親取得了林七娘的原諒,那自己可就真無從下手了。
呂嬤嬤語帶心疼:“姑娘喝杯蜜水消消氣,不然帶著氣兒練字也是白練。”
林七娘頭也不抬,聲音卻甕裡甕氣:“我生什麼氣,我有什麼氣可生!”
看來是氣狠了,呂嬤嬤心頭暗喜,歎著氣道:“三老爺就那樣的人,姑娘想開點,氣壞了身子骨不值當,雪姨娘九泉之下知道了也得掛心。”
類似暗帶挑起林七娘心中恨意的言辭,呂嬤嬤也不是第一次說了,說的駕輕就熟。不防林七娘猝然抬頭,目光直直射過來,毫無準備呂嬤嬤心頭一跳,她飛快定下神,露出尷尬之色,還輕輕地打了下自己的嘴:“老奴多嘴了,老奴該死。”
林七娘不言不語,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隻拿著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直勾勾凝視呂嬤嬤。
恍惚之間,呂嬤嬤漸漸生出一種凝視深井的不安,那是對未知的不安,她下意識想彆開眼,卻在最後關頭強忍住,小心翼翼道:“姑娘何以這樣看著老奴?”
林七娘慢慢笑起來:“我想仔細看看,嬤嬤到底是誰的人?”
呂嬤嬤眉心不受控製地跳了跳:“姑娘這話,老奴聽不明白,老奴是您的教養嬤嬤,自然是您的人啊。”
林七娘聞言短促地笑了下,那笑透著冷嘲:“起初,我以為你是祖父的人。”
呂嬤嬤靜默不語,這是明擺著的事情,闔府誰人不知,她隱隱有種感覺,林七娘還有後話。
“直到我結廬守孝。”
林七娘的聲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卻在心中有鬼的呂嬤嬤腦海中炸了個雷,她穩住心神忙道:“姑娘的話,老奴實在聽不明白了。”
“那你就慢慢聽。”林七娘鎖著呂嬤嬤的雙眼,“我自幼被人怠慢慣了,是以第一天落了單並未多想,直到四姐提醒才醍醐灌頂。嬤嬤你打第一天來我這就處處妥帖,對我這個無根無基之人恭恭敬敬,從未仗著是祖父的人就托大。就算懈怠也得一點點來,怎麼那一天就突然犯了那麼大的錯,那麼多人竟然都沒意識到我不見了,隔了那麼久也沒人來找我,倒像是故意讓我落單。”
呂嬤嬤噗通一聲跪下,愧疚難言:“那一天兵荒馬亂,老奴一時失察,絕非有意。”
林七娘輕笑了下:“嬤嬤彆打岔,聽我把話說完嘛。”
呂嬤嬤心頭不安漸盛。
“落單讓我遇上周飛鵬,受他欺淩。麗嬪當寵,林家不可能為我出頭,那我該有多恨啊,恨周飛鵬,也恨林家。”林七娘眸光漸冷,“有了這個懷疑之後,再回憶嬤嬤之前的話,像是替祖父試探我是否心懷怨恨,又像是故意挑起我的憤恨不平。我是越想越不對勁,就暗中留意嬤嬤的言行,越看越覺得嬤嬤不像是祖父的人,倒像是企圖讓我恨上祖父的人。”
呂嬤嬤臉色微微一變,她並未察覺到林七娘的暗中留意,她慌亂下拜:“姑娘您誤會老奴了,老奴的確是侯爺派來教導您順便觀察您是否對林家心懷怨恨。因此言語間多有試探,未曾想讓姑娘產生了如此大的誤會。”
林七娘隨手拋了筆,在雪白紙上染出一團墨跡,她抬腳往外走:“你不肯說實話便算了,我這就去稟了祖父,看看祖父是信你還是信我?”
眼見林七娘真往門口走,呂嬤嬤額頭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即便臨川侯不信林七娘,也不會再相信她,那自己的處境頓時危險起來,她們這種細作靠的就是主家無察覺無防備,一旦有了防備,那離死也不遠了。
“姑娘留步!”
林七娘徐徐轉過身來,似笑非笑望著呂嬤嬤。
呂嬤嬤抬眸望著那張穠麗如妖的臉,心裡的念頭過了又過,漸漸安心:“姑娘沒直接去告訴侯爺,而是在這裡審我,怕是對老奴也有所圖吧。”她勾起嘴角,露出深深的法令紋,透出幾分險惡,“雪姨娘慘死,林叔政卻在風流快活,姑娘終究是恨的,恨不得讓他也不得好死,偏你無權無勢無能為力。”
林七娘走近幾步,停在呂嬤嬤麵前,微微彎下腰,俯視呂嬤嬤的雙眼:“所以你或者你背後的主子能給我什麼呢?若你們隻會動動嘴皮子挑撥離間,那我為何要為你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