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畝三分地(2 / 2)

打井,首先要花銀錢。打一口井,少則三四吊,多則七八吊,甚至十吊都有可能。這對比一吊錢都能建間瓦房的消費水平,可謂是昂貴。其次是水質。井有鹹井和甜井之分。所謂鹹井,甜井,顧名思義,就是井出水的味道有鹹,甜。人人都喜甜井水,而鹹井水不止難喝,還不能澆園,即便用來洗衣,也比甜井水更易使衣服褪色。基本上,打出一口鹹井,這錢基本就扔水裡了,咦,還真是將錢給扔水裡了,沒差。

打井師傅們能根據地形地貌判斷出打井方位,保證打出來的井一定出水,但不能保證甜鹹。這必得等水打出來後才能知道。有時候,甚至一塊地裡,會有好幾處出水。這時候,師傅就會問主家意見。可這師傅都不懂的事,一般人又如何能懂即便有那衝動的,做了選擇,結果也是甜鹹參半,沒有規律可摸。

一般莊戶人家,錢來得艱難,故花得也是小心。似這種花幾吊錢博個享受,本分的莊稼人都是不會做的––受凍、排隊、擔水,這都不是事,隻有亂花錢才是大事。

李滿囤沒想到他女兒口氣這麼大,一出口就是打一口井,但想到女兒才剛六歲,便即又覺得情有可源。出生牛犢不怕虎嘛!

“咱家錢不夠。”李滿囤耐心地與紅棗解釋,以免她以為打井是件容易的事。

“不算材料,隻打井師傅,一天的工錢,就得一百文了。”

這確是不是一般的貴,一般的短工,農閒時一天就30文,農忙貴點,也才50文。紅棗明白了,想有井,還是得先掙錢才行。

沒錢打井,那便就先放著。揀眼下有錢乾的事關心。紅棗想得開。

“爹,咱房子建這裡!”便即指著宅地上最遠離黑泥塘的東南位置建議道。

紅棗實在不想住在那個黑泥塘邊––不說彆的,隻說這夏秋兩季,一般塘水裡生出來的蚊蟲,就足已讓紅棗望而生畏。何況,誰知道,水裡還有沒有其他蟲,比如蛇。

李滿囤見狀倒是點頭讚道:“不錯,就是這裡。”

宅地西側的路既然要連河岸已經打進圍牆,那麼便即隻能在東南方開門建房。至於,其他地方,當然是種植了。

“這邊,到這邊,都是菜地。”

“塘邊這塊坡地,就種百合。”

看著李滿囤胸有成竹的規劃,紅棗明白:她爹,就是個種地控。

“還有,咱家這塊旱地儘頭那片林子在的山頭,因為小,統共不到六畝,至今,還閒著。”

“我想買下來。雖然也得一兩銀,但咱們能種薑,種百合。”

“怎麼算,都不虧。”

何況,買地的一兩銀,就是賣薑得來的。

紅棗沒想到他爹沒錢打井,卻有錢買地。正琢磨,怎麼繼續說服他爹打井,便即聽到他爹說:“這買地,可瞞不住爹。”

李滿囤老實了一輩子,實在不會撒謊,何況,還是要對他爹撒謊。

“但若不買,我又不甘心。”

“這麼好的生錢法子。”

紅棗理解他爹的糾結。好容易得來的掙錢門路,沒人想拱手讓人。何況,剛剛的分家,也傷了李滿囤的心。

這種時候,李滿囤還能糾結他對他爹的隱瞞,而內心不安。可見他爹,著實是個好人。

既然這樣,紅棗想,她還是成全他。再何況,俗話說的好,家有金子外有秤。自己家將來若真是發了財,但若沒得一個合理的來源,也不好拿出來使。

“爹,”紅棗決心徹底地推李滿囤一把:“咱家馬上蓋房。”

“房梁的木頭,你自己砍嗎?”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李滿囤隨即想到自家蓋房,少不得他爹和他兄弟幫忙。到時,他們一進林地就能看到薑。

除非,他把薑全部拔掉!

拔青苗毀田,那是莊稼人的大忌,即便連想,都是罪過。

李滿囤甩甩頭,似要甩出腦海裡魔鬼。他終是下定了決心––他爹雖然偏心,虧待了他,但他卻不能因為虧待,就變成魔鬼。這麼多年的苦都熬過來了,他不能趕現在犯錯,壞了一輩子的德行。

德行,可是一個人的根本。

李滿囤想明白了,再看女兒。卻見紅棗好奇地東張西望,不停地問王氏:“娘,咱蓋房,得多少木頭”

“咱地裡的樹夠嗎”

“不會砍我的果子樹?”

似乎,剛剛的一句,隻是隨口之言。

嗬,李滿囤自嘲自己剛想多了。瞧王氏一幅皺著眉頭隨口敷衍女兒的樣子,便即知道剛她雖聽懂自己的困擾,卻還沒得應對之法。所以,剛,是湊巧,隻是湊巧。